名人之死与曲艺之殇
曲艺大家接连辞世——名人之死与曲艺之殇
上周末,人们悲伤地向又一位离我们而去的相声表演艺术家侯耀文告别。悲切之余,有心之人屈指数来,在短短几年间,已经有高英培、马三立、郭全宝、马季、赵世忠等多位相声界的中流砥柱相继离世,联系到相声界并不乐观的现状,人们对相声界未来发展的忧心忡忡由此更加不容回避。
相声是曲艺艺术门类中的“当家老大”,前途尚且如此晦暗不明。当人们把目光投向相声之外的更多曲艺剧种,会惊诧地发现,随着各曲种老一辈名家的相继离去,许多曾经风靡城乡的曲艺剧种已经在悄然不觉之间走入了行将消亡的地步。这些曲艺都是曾经的民族艺术之花,代表着不同的地域风情,然而,它们的声音正在被喧嚣的时代所湮没,它们的传人日渐稀少,它们的生存环境更是严酷逼人。
京韵大鼓、北京琴书、评书、单弦、山东快书、天津时调、四川金钱板、莲花落、凤阳花鼓……这么多熟悉而亲切的名称,它们的身影正在离我们越来越远。在这个怀念故人的时刻,也让我们重新去发现那些土地上的声音,伸手去挽留它们。
星陨曲终曲苑堪忧
“我打小在北京长大,没招过谁,也没惹过谁……”在张艺谋的电影《有话好好说》里,这段声腔清越、唱词幽默的北京琴书随着李保田演的那个执着索赔电脑的角色而深入人心。然而如今,不仅这段脍炙人口的曲子今后无法再听到原人原唱了,而且连北京琴书这个曲艺品种也永远只能通过录音资料来回味。这是因为,北京琴书唯一的代表人物关学曾去年9月离开了我们。他扛鼎唱了半个多世纪的北京琴书没有留下一个职业传人。有人不无悲哀地说:“关先生走了,北京琴书就绝了。”
“人亡曲散,人走艺亡!这是很多地方小曲艺的现实命运。”年近70岁的河南坠子代表人物马玉萍说的这句话里有一种悲情。然而她一再对记者强调,这样的话绝非耸人听闻,而是她亲眼所见的现实。很多地方曲种虽然曾经风靡一方,但由于青黄不接、后继乏人,很多解放前就活跃在舞台上的代表人物陆续作古,这些曲种就濒临失传,只能面临进入博物馆接受瞻仰的命运。马玉萍所唱的河南坠子同样如此,她培养出的徒弟由于曲艺就业不景气而纷纷转行,让她无比揪心:“哪一天我们几个老家伙没了,这门优秀的艺术也就随着走了。”
京韵大鼓大师骆玉笙在几年前去世,京韵大鼓由此一蹶不振,人们很难再听到《重振河山待后生》那样铿锵悲凉的曲子了。曾经拥有广泛听众的评书也随着刘兰芳、单田芳、袁阔成、田连元等名家的老迈而渐渐失去了阵地。有着14年历史、每天仅20分钟的评书栏目《空中书场》从央视消失。田连元苦笑着对媒体说:“我回头一看,后面怎么没人了?”
根据中国艺术研究院曲艺研究所所长吴文科的统计调查,在新中国成立后曾经活跃的400多个曲艺剧种中,如今依然在登台演出的只剩下不到80种。其中除了相声、苏州评弹、二人转状况稍好之外,其余曲种都只能算是勉强维持,队伍不断萎缩,每年都有曲种在人们的视野中消失。在国务院公布的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曲艺占了49项。吴文科说:“曲艺的衰减态势远远比人们想像的要严重得多。传统曲艺与许多民族民间传统文化形态一样,有着不可再生的特点,一旦消失,损失无法估量。“
博物馆不应是归宿
中国曲艺家协会党组书记姜昆在一次赴山西调研之后痛心地说:“很多的传统曲艺都已经岌岌可危,比如我在山西看到的潞安大鼓,目前只有28人会唱,其中21个是盲人,最年轻的艺人今年也40多岁了。”
这样的状况并非个案。在四川曲坛,一说起曾炳昆的相书、贾瞎子的竹琴、李月秋的清音、涂绍全的扬琴和邹忠新的金钱板,个个如雷贯耳。然而遗憾的是,曾炳昆、贾瞎子、李月秋、涂绍全这些曲坛精英早已作古,身后传人寥寥无几。唯一还在世的金钱板掌门人邹忠新已经85岁而且双眼失明,他千方百计想把巴蜀奇艺金钱板传给后人,但无人愿意跟他学。他郁闷地说:“我以前的弟子都跑光了,现在没人继承。假如有一天,我突然走了,这些文化宝贝就要跟我到坟墓里去喽!”
在青海西宁,曾经兴盛的民间曲艺带有不少江南丝竹的痕迹,西宁人爱唱的平弦、越弦、贤孝、打搅儿等地方曲艺,曲调优美,绮丽典雅,哀婉绵长中带有淡淡的忧伤。然而,随着上世纪90年代文桂贞等艺人的离世,再也无人接过接力棒,上述的多种地方曲艺如今已经踪迹难寻,以至于当地的曲艺家协会都因人数不足而被迫解散。
在以凤阳花鼓而闻名中外的安徽,有史可证的传统曲种有三十余种,如今留有完整曲谱的不过十多种,即便这些曲谱,也很少有人能够原汁原味地唱奏出来了。
在中原大省河南,十几年来曲艺人才纷纷转行、跳槽。1985年统计尚有47种曲艺项目,如今经常演出的仅有3种,偶尔演出的有13种,更有14种小曲种已经消亡,有着百年历史的曲坛活动“马街书会“也因参演节目不足面临尴尬境地。
被称为“长沙弹词活化石”的老艺人彭延昆虽然年已七旬,仍然孤独地坚守着这块阵地,时常免费为年轻人弹唱。他自嘲地说:“我可不希望真的成为‘化石’,博物馆不应该是这些曲子的归宿,我不希望将来仅仅成为后代们考古的对象。”
曲艺的生命在民间
北京曲艺团是国内“硕果仅存”的专业曲艺团体之一。然而,令人惊讶的是,该团自1990年后的18年间竟然没有进过一个新演员。该团副团长李伟建解释说:“这主要是因为,一方面曲艺的演出市场不好,人再多也是闲着。另一方面,全国只有天津的北方曲艺学校这一个专业学校,许多学生一毕业就转行,靠传统的口传心授办法更留不住人。如今,全北京的曲艺弦师只剩了10位左右,没有弦师,京韵大鼓、西河大鼓、单弦等曲种都没法传承。说实话,也无人可招。”
由此,北京曲艺团长期处于“没有商业性演出,没有排练,没有新节目,演员每星期报到一次,每年夏天放假两个月”的瘫痪状态。去年团里组织了一次演出,鼓曲乐队的11名乐手凑在了一起,才突然发现这是他们在11年以来第一次凑齐。团长种玉杰痛心地说,曲艺作为传统的表演艺术,当它没有和现代人的审美结合起来的时候,就难以避免被人们遗忘的命运。在他看来,曲艺振兴的关键除了人才的培养之外,还要找准传统文化和现代生活的切入点,让老曲艺进入现代艺术市场,用市场的观念整合曲艺。用他的话讲就是让相声回到剧场,让鼓曲更接近现代观众的心灵。
山东快书是在全国也有一定影响的曲艺形式。然而近年来,山东快书也遭遇了作品匮乏、演员流失、观众不买账的尴尬境地。就连山东本地的荧屏上,山东快书出现的频率也越来越少,很多快书演员的人心也散了。近两年异军突起的著名山东快书演员阴军冷静地分析说:“山东快书诞生之初是一种跟着码头走的艺术,是为最基层的普通老百姓服务的艺术作品。但现在我们的很多创作者和演员根本走不下去,创作出来的作品老百姓当然不喜欢。因此不应自怨自艾,而应从深入民间开始,不断创新和努力。”
刚刚故去的侯耀文在铁路文工团任艺术总监期间,将该团的曲艺特色搞得有声有色,常年巡演于基层。他曾经深有感触地说:“曲艺要保护,更要发展。它从根本是一门市井艺术,它的生命力就在民间。我们只有走上街头、走进田间地头,才能得到最有用的养分,才能让曲艺释放出新的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