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阿炳故居的正式开放还有几天时间,记者来到黎松寿教授位于南京宁海路的寓所,86岁的黎老清癯而消瘦,但是显得非常有精神。同是无锡老乡,同是南京师范大学的校友,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黎老将记者看作是仿佛相熟已久的老友,在轻松的气氛中,黎老道出了记忆中有关阿炳的点点滴滴……
他既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朋友
和阿炳的住所只隔了24户人家,再加上舅舅是阿炳的私塾同学,因此,黎松寿很小就认识了阿炳,阿炳也亲切地称呼他为“松倌”。在黎松寿的童年回忆中,他经常会和小伙伴们在雷尊殿以及阿炳的住处玩耍,阿炳对这些孩子也是疼爱有加,任凭他们怎么调皮,但是有一点,他绝对不允许孩子们碰他的二胡,“吃饭家伙碰不得”,黎老至今对阿炳的这句话记忆深刻,在他看来,阿炳将音乐视作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据黎老回忆,他九岁的时候开始学二胡,刚开始拉得不好,因此总把原因归咎为琴不好,这个时候是阿炳给了他示范和指导,并鼓励他通过不断练习把琴学好。此后,黎松寿和阿炳的交往总是离不开音乐,在广东音乐流行全国的时候,阿炳来向祖籍广东且学过广东音乐的黎松寿“取经”,并且尝试把广东音乐的元素融合到自己的曲子中;而黎松寿也在阿炳的音乐中受着潜移默化的影响,并最终在一次偶然的机会让杨荫浏和储师竹听到《二泉映月》的旋律,阿炳的音乐也因此得到被挖掘的机会。他始终认为,阿炳既是自己的老师,也是自己最好的朋友,而音乐是他们交往的最好“语言”。
失明是他人生的转折
阿炳的前半生,少年成名、家道小康,他的眼睛失明让他从雷尊殿的当家道长变成了一个潦倒不堪的街头艺人,是音乐支撑着他活了下去,同时,也正是在这种生活的苦难中,他的音乐被赋予了更高的价值。
“阿炳失明后,一直在进行着创作,有时候他会拉一些很奇怪的曲子,问他拉的什么,他总是很谦虚说自己是瞎拉的,但是现在想起来,这是他在不断进行着创作。”黎松寿回忆道“他的音乐中充满着自由发挥,即使是成型的曲子,他也不会按照一成不变的模式来拉。比如说《二泉映月》的旋律,他从火车站回到崇安寺的一路上,可以拉出六七种不同的变奏,虽然大体结构是一样的,但是每个曲子之间都略有不同。他就是这样以一种永不满足的状态在进行着音乐的创作。都说《二泉映月》是声声泪、句句血,阿炳就是通过这一次又一次的创作,把生活的苦难真正融入到了他的音乐。”
阿炳的失明是他本人的不幸,雷尊殿道长华彦钧的生活从此沉沦,但是世界音乐史上的一颗“巨星”——瞎子阿炳,却从此冉冉升起。
《二泉映月》的正式命名
走街串巷,阿炳拉了《二泉映月》的曲调数十年,但是直到1950年9月2日晚,这首曲子才有了它真正的名字。当晚,杨荫浏、曹安和在雷尊殿附近的三圣阁为阿炳录音,在场的人共有8个,时年29岁的黎松寿也是其中之一。
黎松寿回忆道:阿炳拉了一首6分多钟二胡曲,杨荫浏问乐曲叫什么,阿炳回答没有名字。杨先生让阿炳给取个名字,阿炳说“就叫《二泉印月》吧。”(广东音乐中有首名曲《三潭印月》,阿炳对广东音乐也有一定接触)杨先生说:“无锡有个映山湖,就改为《二泉映月》怎么样?”阿炳谦虚地说“杨老师你有文化,你说了算。”就这样,中国民族音乐史上的瑰宝《二泉映月》正式命名,黎松寿回忆,当时是晚上8点整。
据黎松寿介绍,阿炳那时已经有两三年没有上街卖艺了,在经过短短三天的恢复之后,阿炳就拿着借来的琴进行录音,虽然状态不如他巅峰时期,但是他深厚的功力还是保证了他录音时候所有曲子的一次通过,从来没有出现停顿。
阿炳生前最后的演出
老百姓在知道中央音乐学院的教授专程来无锡为阿炳录音之后,大家非常盼望能够再次看到他的表演。1950年9月25日,牙医学会成立晚会请到阿炳登台,在阿炳两三年没有上街卖艺之后,大家终于再有机会听到他的琴声。
会场挤满了前来观看阿炳表演的老百姓。阿炳登台首先弹了曲琵琶,接着又拉了《二泉映月》,观众的反响非常热烈,在这两首曲子之后,大家一致要求表演完毕的阿炳再次出场。当时阿炳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理想了,两首曲子之后,他显得力不从心,但是听到台下掌声雷动,阿炳还是让老伴董催弟扶他上台,“和老乡亲多年不见了,不上去怎么对得起他们呢,就是倒在台上,也是要拉的。”黎松寿回忆起当年的情景感慨万分。上台后,阿炳完全是撑着拉完《听松》的,在曲调很激动的时候,在后台的黎松寿见到阿炳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但是他还是咬牙坚持拉完了曲子。
阿炳表演一辈子没用过麦克风,这次是他第一次在麦克风前演奏,但也是他生前最后的一次。
他和瞎子阿炳有着二十多年亦师亦友的感情,在阿炳生前最后的日子里,他参与了《二泉映月》的抢救和挖掘,此后的半个多世纪,他更是将大半生耗费在阿炳及其音乐的研究工作中,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除了为阿炳非凡的音乐成就所折服之外,很大程度上也得益于和阿炳不一般的交情。他就是黎松寿教授,阿炳如何在苦难中创造出在中国乃至世界艺术宝库中熠熠生辉的经典之作,他是真正的见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