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乐器与漂泊的生涯有关。昏暗的街灯下,瑟缩的身影忍住辛酸,不停地拉响琴弦,无人驻足,无人喝彩,凄凉的音符像一个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散落在大街小巷。
有一种音符源自孤寂的灵魂。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如烟的往事从琴弦上静静泻下,令你心里盛开朵朵涟漪,欲追问时,心湖已平静如镜面,无从寻觅。
这就是
二胡。一种与寒冷有关的乐器。风霜雨雪里,它总是踽踽独行。很多年来,我一直离它远远的,害怕它带我走进那烟雨迷蒙的江南,在长长的雨巷中迷失方向……直到那个极其平常的黄昏,它带着一颗滚烫的心猛然闯进我的生活,我才恍然大悟:那霜一般凝结和泼洒的音符里,跳动着一声声呼唤爱与真情的子规啼血!
一年前的冬季。“三九四九,冻死猪狗。”黄昏,我从打工的杂志社出来,手里拎了一大包带回暂住地校对的稿件,刚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就听见从一家小饮食店门口传来的一阵阵凄凉的
二胡声。灯光下,一个须发斑白的老人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只漆黑的铁腕。碗里空荡荡的。
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枝丫在寒风中冻得簌簌发抖。鼻尖通红的小工手拿抹布,不时冲着内堂吆喝几声:二两小面,红油。对面喧闹的一切,老人似乎充耳不闻,他青筋毕露的右手来回拉动,如水的琴声就在热气缭绕的店内散开。
对这一切,店内的顾客们早已见惯不惊,一方面,是城市的楼房越来越高,令人眼花缭乱;另一方面,是涌进城里的农民越来越多,他们在城市的缝隙里以各种方式艰难地生存着。
和所有人一样,我心安理得地从老人面前昂首走了过去。这时候,店主一个中年男子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冲了出来,粗暴地从口袋里甩出一把角票,零零碎碎的纸币随风飞舞,落在老人的头上、身上和四周地上。
琴声戛然而止。
店主不耐烦地挥着手臂:走,走!
老人从地上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一向苍老的目光突然明亮起来。他毫无惧色地紧紧盯住店主,掷地有声地说:“听听这
音乐,把你的钱收回去!”
小巷里似乎一下子就明亮起来。我心里涌过一阵阵暖流,那一瞬间,望着老人向巷外蹒跚而去的背影,我心里突然产生了一阵难以言说的激动。
接下来的几天,我在附近四处寻找,却始终没有见到老人的身影。
临回老家的那个下午,阔别多日的冬阳暖意融融地光临了省城的大街小巷,当我怀着遗憾的心情路过文庙后街时,突然惊喜地发现老人正坐在一家茶馆外面,神情专注地拉着二胡。茶馆里静悄悄的,几十名年龄不一的茶客沉浸在了阳光般跳跃的琴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