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育家沈心工以学堂乐歌而著称于世,他早年与琴有缘,而晚年与琴坛尤其关系密切。他族中有一位祖辈沈维裕,是一位画家,兼擅古琴、昆曲,著有《皕珡琴谱》,这是琴缘之一;他的岳父非常喜欢这位娴于音乐的女婿,1893年曾将家传的一张绛色潞琴赠给他,这是琴缘之二。而后来,1928年,他曾推荐上海中华书局出版《梅庵琴谱》,未果。十年后他加入今虞琴社,经常参与琴社活动,其寓所也成为琴友经常雅集的地方。他与沈草农、张子谦来往频繁,致力于琴歌复兴的实践,《今虞琴社社歌》也是他与徐立孙合作完成的。他晚年采用吉他的蜗轮蜗杆作为古琴调弦装置,是已知最早进行这一实验的人。他还曾以红木架镶嵌中空的古城砖,外以古铜色油漆漆之,制成琴桌,深得琴友赞许。
可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其中还有许多曲折——这位琴坛旧雨中年竟然是一位彻底地反对古琴的人!这和他当时热中于追求西学有关。他在1905出版的《小学唱歌教授法》中曾说:“将来吾国益加进步,而自觉音乐之不可不讲,人人毁其家中之琴、筝、三弦等,而以风琴、洋琴教其子女,其期当亦不远矣。”如此态度,可谓激烈。最有意思的是,他不仅劝别人“毁其家中之琴、筝、三弦等”,而且身体力行,把家中那张潞琴给卖掉了!
十多年以后,沈心工渐渐意识到过去对待民族音乐的态度有失偏颇,经常想起被自己卖掉的那张琴,又想尽办法,四处打听,想把琴再找回来。可是,在茫茫人海中找一张琴,谈何容易!无论多么后悔,也只有无可奈何。
可能是沈心工找琴弄出的动静大了些,时间一长,很多人都知道了。大约他五十岁的时候,一天,有个人来找他,说是听说他在找这张琴,因此特地将原物送回。潞琴戏剧性地失而复得,让他喜出望外,而且,这几乎成了他对中西音乐文化的观点发生转变的标志:他专门为此写了一篇《归鹤记》,记其始末。不仅如此,1924年他还将自己的新书斋取名为“归鹤轩”,后来又在这里整理家传的《皕珡琴谱》。
可见,沈心工在年近耳顺之时,与琴坛开始接近,是包含了对中年时的激进观点的反思的。1938年8月底张子谦去看望这位白发“新社友”时,看到了那张具有传奇经历的潞琴,并说他“琴略能弹,惜未甚专”。如果他不走弯路,也许琴史上会更早出现一个中西会通的琴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