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琴,又叫瑶琴、玉琴、七弦琴,是我国最古老的弹拨乐器之一,在春秋时期就已盛行。遗憾的是,古琴的制作在历史的长河中曾长久流失。庆幸的是,几十年前,斫制古琴又被拾起。据传,目前苏州、扬州以及北京等地有数十人能够斫琴。
而记者日前却意外获知,在常州淹城文化街的“一音阁”,也有一名制作古琴的高人——朱必清。
淹城河畔,推开半掩的“一音阁”,一年轻男子正抚琴《阳关三叠》,纯朴而又富于激情的唐曲在沉香的悠然香氛中荡漾开去。这名男子正是朱必清。
朱必清是常州的女婿,老家在连云港灌云县,小时候在父母亲的“逼迫”下,练得一手好字,村里过年写春联的活,多半由他和他哥哥完成。然而,逼得了他练字,却逼不了他认真读书。“实在不喜欢学习”的朱必清迷上了电影《少林寺》,在读初一的某一天,他终于狠下心偷了父母亲藏在柜子里的300元钱,只身前往河南,千辛万苦找到了嵩山少林寺。
巧得很,少林寺有名武术教练是朱必清老乡,交了报名费,他顺利地开始了练武生涯,其中一个固定“动作”——每天5点起床,空着肚子沿铁路跑20里。有了着落,他给父母报了信,让他们放心。
坚持了8个月,太苦了,朱必清悻悻回家乡。刚出火车站,就远远看见父母亲和姐姐已在等候。一向身子骨壮实的母亲像大病了一场,单薄如纸。原来,朱必清离家出走后,母亲每天以泪洗面。得知儿子回归,晕车晕得厉害从来不敢出门乘车的母亲,提前一天踏上进城的中巴车。回家的路上,父母亲没说一句责怪儿子的话。百感交集的儿子由此暗下决心:再也不能让父母伤心了,尽快回到学校,把书读好。
朱必清学习成绩突飞猛进,他以全县前几名的好成绩考上县重点高中,并一直保持名列前茅。高考在即,朱必清本人志愿报考南京航空航天大学,但老师认为报考南京财经大学更有把握,没想到那年财大录取分数线高过航大,朱必清最后被苏州工艺美术学院录取。
即使选择艺术专业,那也该报考更好的学府啊。朱必清没有去苏州,而是选择复读,准备第二年报考另一家美术学院。遗憾的是,没考上,档案依旧落到苏州美院。
连续两年都这样,朱必清不敢再跟命运抗衡了,更何况乡下人考上大学就不容易了,不能让亲人们一次次为他担心。
苏州美院,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学校啊?!带着十二分的不甘心,朱必清还是去报名参加入学前的军训了,不过他留了个心眼,学费暂时不交,万一觉得不行,还是得撤。
军训的日子十分枯燥,校园的美丽倒是怡人,放了学,朱必清在校园里瞎逛起来,他看到,绿树掩映中,一间工作室门开着,一名教师正伏案作画。“可以进来吗?”“当然!”老师微笑着回应,并未放下手中的墨笔。一个写写画画,一个在旁边静静欣赏。从此,朱必清每天军训后都到工作室,话不多,但似乎有种温暖的默契包围彼此。几天下来,朱必清觉得跟老师熟络了,他问:“老师,我也喜欢写字,您能否帮我指点指点?”这名老师就是著名的字画修复和装裱工艺大师徐胜利先生。徐胜利对门,则是古琴制作大师秦爱逊先生的工作室,两位老师私交甚笃,他们也同时看到了新同学朱必清的慧根。
也许是被大师欣赏的荣耀让朱必清很快交清学费,安心在苏州工艺美术学院求学。
精雕细琢古琴艺术
课内,朱必清认真攻读字画鉴定与修复专业。课余时间和精力则花在做古琴上面。跟随名师,他细心记录把握每一个制作步骤,逐渐感悟到:做一把琴要考虑的太多了,很多东西是未知的。比如,刚开始的时候生漆是乳白色的,中间调颜色的时候,就要考虑它干了以后是什么颜色,还要考虑肌理颜色的变化,做一把琴有时像是变魔术。
每个假期,他留在学校,跟随老师学字画、做琴、演奏,另师从著名的漆艺老师谢震,探研上漆工艺。通过15个月的斫制,朱必清完成了他的第一件仲尼式古琴。整个大学期间,他完成了10多张古琴的制作,积累了一定的经验,除了处女作,其余被徐悲鸿纪念馆和一些社会知名人士收藏。
朱必清介绍,古琴有七根弦,暗合金、木、水、火、土,还有周文王和周武王加上的两根,它的泛音、散音、按音三种音色象征着天地人之和,十三徽分别象征十二月加一个闰月。古琴是历史最为悠久的乐器之一,它的制作要花费琴师一两年,甚至数年的时间。一把琴往往要100多道工序,十分复杂。如选料,年代越久,音色越好,通常选用桐木,需百年以上,最好是高堂大庙里的老木头,做出的琴不走音不变形。前桐后梓,面板桐木,底板梓木,两块木用漆粘合在一起,即使是100度的高温都不会燃烧起来。当前,朱必清会前往安徽等地,寻找乡村拆迁老宅的时机选料。
选好材料后,可以量材定款,仲尼、混沌、绿绮、蕉叶、落霞等都是常见的样式。然后是挖音腔,古琴下空的部分叫音腔,整个琴就是靠这空心的部分共振发出幽远的回音。随后是合琴,面板与底部用生漆拼合起来,用麻布裹起来。将鹿角霜研磨成粉,用生漆调和,在琴面上做漆胎。漆胎干了会变得异常坚硬,因此要细细打磨,磨平,如果有一个角没有磨平,音色就会受到影响。打磨前期用的是极细的砂纸,朱必清的食指、中指第一节指腹往往在长时间的打磨中呈现不可思议的透明,指纹磨没了,毛细血管毕现。
此外还有上配件、定徽位等工序。最后上光漆,用真丝面料包裹棉纱、沾了生漆细细在琴面推光。
虽然工艺时间漫长,但朱必清很享受其间的过程,他深情感叹:“琴有时候像玉,越用越润,琴表面的生漆用久了以后上面形成一种水膜,就好像玉的包浆一样。做琴的制作过程漫长,期间如果有朋友来访,我会特别兴奋地告诉他,今天调的漆特别漂亮。”随即,他问:“哪种天气最适应做古琴?你一定猜出不到的,就是我们江南的梅雨天,因为生漆在阴天易干,见太阳倒是麻烦了!”
传承与传播
南京艺术学院的中法江苏时装培训中心设在苏州美院,于是,朱必清有缘结识了南艺学生、常州姑娘沈沁,并随她“嫁”到常州。
朱必清在某区级机关网站谋到一份不错的工作,工作头一天,他就发现自己完全不是朝九晚五上班当白领的料,“一心还是只想着做琴”。
硬撑了一个月,朱必清毅然辞职。在热心人士和优惠政策的激励下,朱必清夫妇开始在淹城文化一条街创业,“一音阁”诞生了。他说:“一音谓一教,这里的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佛教、道教等,而是心中信仰,若实若虚亦可变,但万变还是不离其宗。世音无数,但是它们都来源于一个音,是形而上的概念,就像世界是同源的,都来自一个本体、本源,音也是如此。世界上无数的音由一个音为本源扩散来的。我们只是回到本源,寻找最初的那个音。”
朱必清认为,创办“一音阁”一方面是自己视琴如命,更重要的则是为了普及古琴艺术,保护这份珍贵的文化遗产。
丈夫做琴、妻子弹琴,在朱必清的感召下,妻子沈沁在校期间已精通古琴音律,现已是不错的琴师。平日里,沈沁在“一音堂”教古琴爱好者弹奏。每周六晚上,她会去朋友开的茶馆“同道堂”演奏,让更多的人了解古琴艺术。
朱必清的古琴制作室则在“一音阁”不远处的租用房内。数百平方米的空间堆放着斫琴的木料、工具、油漆等。另可见一张偌大的画桌,画桌上、画桌旁堆放着大量残缺的古画或古画碎片,原来,他还从事着字画的修复装裱工作。斫琴已十分艰辛,为何还没放弃老本行?“这你就不懂了,倒不是完全为了赚钱”,艺术本相通,一幅好的字画修复完成,他往往会定定地站在画前不忍离开,作品带来的震撼和灵感是工艺师极大的财富。
凭借着政府部门对淹城文化街宣传的东风,“一音阁”目前在常州的古琴爱好者以及一些风雅人士中有了些许名声。朱必清的琴卖出了好多把。贵的数万元,便宜的数千元。然而,古琴制作一年至多五六张,“琴意深深”,朱必清每次卖琴后,都有说不出的不舍。
到“一音阁”学琴的朋友也多起来,最初只有两位学员,陆续,已有30多人,只是学习古琴单调枯燥,需要毅力,能长期坚持的仅10多位。
古琴是一门美学,入门简单,但要把琴弹好,需要灵性和文化底蕴。朱必清说,古琴是用来化大众的,而不是大众化的,不能强迫所有人都来学,也不能期望所有人都爱琴。朱必清谈起一个曾到琴行来学古琴的台北男孩:“八岁的小孩子来我们这里学琴,虽然目前一些技巧性的东西达不到,但是他能有感觉,他不会过多的去想表现技巧的东西,他想表达的东西很简单,曲子的意境自然而然就达到了。”简单即感动,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古琴哲学对于现世哲学的启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