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者,情也。”伯牙、钟子期《高山流水》觅知音称颂千古,嵇康临刑一曲《广陵散》旷世绝响,司马相如和卓文君《凤求凰》,而成美满姻缘……没有肆意的宣泄,只在含蓄中流露出平和超脱的气度、虚实相生的弦外之音,创造出一种空灵意境。
2003年11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将古琴列入第二批世界“人类口头和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古琴由此迎来了新的发展契机,学古琴者、赏古琴者越来越多,古琴也愈发呈现出经久不衰的魅力。
在当今古琴的两大流派山东“诸城派”和南通“梅庵派”之中,就有两位琴师与金坛有着密切的关联。
“梅庵派”名家周通生是金坛女婿
2008年1月,“第四届全国中国画名家学术邀请巡回展”在金坛举行期间,范扬等十多位著名画家当场挥毫泼墨,现场一角,一位中年男子端坐抚琴,古音缭绕,颇有韵味。
琴师乃“梅庵派”名家周通生,被特地请来为画家们助兴。周通生的妻子是金坛人,工作之余,周通生常回金坛小住。
这位49岁的金坛女婿并非以琴为生,弹琴纯属嗜好。他早年学的是国际贸易,先是在国营进出口公司工作,1993年开始进入外企,常在英美、东南亚等地奔波,从事外贸经济。
周通生曾是个艺术青年,年轻时就钟情于传统文化,尤喜诗画。他经常出国在外,不喜欢看电视,就看一些国内带去的杂志书籍,听听音乐CD。那一年,在英国伦敦,他偶然听到一盘古琴曲CD,音色古朴淳厚,犹如天籁之音,声声触动心弦,许多意境都和他熟悉的古诗词那样贴近,也勾起了他的思乡之情。他至今都记得,其中有一曲就是《平沙落雁》。
“从小到大,钢琴、小提琴听过不少,也很喜欢,但从来没有想要去学的。”这一次,周通生却有一股强烈的冲动:一定要回去学古琴。他先在网上查,发现苏州有老师教授古琴,回国后,他就到苏州拜师。老师得知他是南通人之后,很奇怪,告诉他:“你学琴不用到这里啊,你们南通就出过好多古琴大师,回去学吧!”
周通生回到南通才知道,自己的老家就是梅庵琴派的发源地,还有一位当代名家王永昌。王永昌曾拜古琴大师徐立孙和琵琶大师孙裕德为师,得二人真传,是当代梅庵琴派古琴和瀛洲古调派琵琶的主要代表。
见到王永昌后,周通生提出拜师学琴。老先生还有些犹豫,因为当时周通生已经40岁了,手指关节都硬了,不容易学出来。周通生并没有放弃,希望老师先让他试试,不行就回家。机会难得,周通生也很刻苦,每天他都要练琴两三个小时,手指上结出了异于常人的厚茧。王永昌有100多个学生,其中不乏科班音乐学院出身的。然而,学艺3年,周通生就成为这些学生中琴艺最娴熟的一个。
周通生说,古琴对习者并不要求有特别高深的音乐功底,最重要的是习者对生活的感悟以及对传统文化的领悟,比如,李白和苏东坡都不是真正的乐者,可他们都会古琴,也写过琴曲。科班出身的也许学得很快,但通常只得技法,而难得精髓和意境。
学得越深,练得越多,周通生的感受也越发真切丰润:《长门怨》阿娇的幽怨细腻缠绵;《平沙落雁》雁鸣翱翔,动静的交替之景跃然心中;《捣衣》、《搔首问天》……每一曲,乃至每一段彷佛都能令他的思想驰骋于天地人心;纵处斗室,胸中自有万千锦绣。
这些年,古琴在民间有所复兴。周通生说,一个社会经济发展到一定水平,必定需要文化的回归。近年来,周通生和琴友之间也有许多雅集,不同门派相互切磋,“携琴会友,快意人生”,过去不可实现的理想,在如今已成现实。
周通生有一个习惯,到哪里都要带着他的古琴,当真是“月息风晨,诚不可须臾离也”。周通生的妻子说:“他要是哪一天不弹琴,就会觉得浑身痒痒,难受的。”奔忙之余,阅典籍,品琴心,琴曲相伴,让周通生在异域他乡的寂寥之中多了一份慰藉。
中国古琴现有九大名派:浙派、虞山派、广陵派、浦城派、蜀派、九嶷派、诸城派、梅庵派、岭南派。这其中,山东诸城派和南通梅庵派联系较深。梅庵派创始人王燕卿早年师从诸城派名家王冷泉,多方学习后自创梅庵派,所以至今梅庵派古琴中仍有山东民间歌曲、曲艺或器乐般的腔调。
“诸城派”大师朱子易是金坛人
此前,我们就得知诸城派当代名家朱子易先生乃是金坛人,但一直没法取得联系采访。后来,周通生说他认识一位诸城派传人,正是朱子易的学生,可以通过此人联系。几经辗转,我们终于联系到朱子易先生。老先生说话虽有浓郁的山东口音,但提起家乡金坛,倍感亲切,非常乐意接受我们的采访。
朱子易1938年出生于金坛建昌,家中独子一个。1952年,因为家中贫困,朱子易离开家乡,投靠在山东济南工作的姨夫。在那里,朱子易读完了中学。18岁那年,朱子易随同学到一位叫詹澄秋的老先生家里玩,老先生抚了一曲《石上流泉》,朱子易一听非常喜欢。虽然他以前对古琴并不了解,但是却决定拜詹先生为师。入门后,朱子易才知道,詹老先生是诸城派的第四代传人,琴艺高超,治学严谨,朱子易由此成为诸城派第五代传人。
磕头拜师之后,朱子易吃住都在老师家,跟随老师学习古琴。他常常和老师同睡一张床。冬天的晚上,师徒二人睡不着,就腿上搭着被子,把琴放在膝盖上,抚琴练琴,乐在其中。
在詹澄秋先生的教诲和口传心授下,朱子易颇得真传,加之他把学琴作为一种怡情养性的方式,作为心境的抒发,更由于他禀性聪慧,领悟能力强,再加上传统文化方面的深厚底蕴,不久便崭露头角。当时,有前辈听了朱子易弹奏的《平沙落雁》后,点头称赞道:这才是詹先生的风格,十足“诸城派”韵味。
“先生对我特别好,不仅教我古琴,还为我介绍工作,对待我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中学毕业后,朱子易在工厂里做过工人,后经詹澄秋介绍,进入济南市歌舞团,成了一名琵琶演奏员,后来又在济南市文化局当了十几年编剧,1983年任济南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秘书长。直到1996年,离岗后,朱子易才得以专心进行古琴教授工作。“工作的时候杂事很多,退下来之后,我就把所有心思都用在了古琴上,我觉得应该把美妙的古琴艺术传递下去。对我的恩师,也好有个交代。”
2004年9月,朱子易创立了泉韵琴社,琴社的宗旨是弘扬古琴文化,追求高、雅、精的艺术品位,主要任务是传承古琴艺术,培养古琴艺术人才,开展内外交流和学术研究活动。其成员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教学研究型,大多具有博士、硕士学位,在高等艺术院校和研究机构从事教学研究工作。二是专业演奏型,主要是考入高等艺术院校古琴专业或相近专业的学生,其中有多位学生在国内外比赛中获奖。三是业余爱好型,主要是在各自岗位上工作的业余爱好者。
作为山东省音协古琴专业委员会会长、山东艺术学院音乐学院客座教授、中国古琴学会常务理事兼学术委员会专家委员的朱子易,如今已是桃李满天下,在传授古琴之余,他还录制了《诸城派琴曲12首》CD光盘,编著出版了《古琴教程》一书,撰写发表了多篇学术论文。
朱子易说学琴要有“三心”,一是有静心,二是有恒心,三是有淡泊心。“学琴,切忌心浮气躁,常言说,琴艺易学,心性难得。心浮气躁,难得古琴最高境界——弦外之音。学琴,不是朝夕之功,要牢记一个‘勤’字,一个曲子练上千遍,才能真正体会其中的韵味。学琴,也要淡泊名利,古琴的清微淡远,其实也就是传统修身养性中所要求的‘中正平和’,历代琴学要求琴有正音、人有正气,指的就是要使音乐达到人格上的尽善尽美。”
弹了这么多年的古琴,朱子易颇有感慨:“弹古琴其实也是在学做人,我的老师詹澄秋先生就是一个实实在在、平平淡淡的人,他从不说大话,生活很简朴,总是粗茶淡饭。另外,古琴也让我生出很多人生感悟,我觉得一个人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一辈子能做好一件事情,就很不错了。”
早年,朱子易经常抽空回老家探亲,1990年父亲去世后,他就很少回金坛了。如今,他虽年逾古稀,但其志不移,始终把教授古琴艺术和研究古琴文化作为不懈的追求。
白居易诗中说:“七弦为益友,两耳是知音。心静声即淡,其间无古今。”朱子易表示,古琴是一门学问,包含着很多历史信息和传统文化,学古琴也是在学习中国传统文化。他希望有一天家乡到处能够响起“太古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