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少时读王维的这首七言绝句,并没有很深地去意会这首诗的意境,似乎伤离别的情景离我太过遥远,那些关于前尘往事如过眼云烟,却很难让涉世未深的我从内心深处发出感叹。就这样懵懵懂懂地随着岁月的流逝,这首曾经朗朗上口的古诗早已在我的脑海里荒芜。
一日,在梅岭听梅弹奏琴曲《阳关三叠》,猛然忆起这首诗。委婉、惆怅无奈的情绪一下子击中了我,情感的起起落落,随着琴声此起彼伏,触摸着心底最柔软的那一根弦,顿觉光阴如梦不知不觉竟潸然泪下,琴声似一根丝线牵引着我,仿佛让我看到了两个人的前世离别,而今生却用琴曲来延续这份伤别离,并注定要与世人再次相约。而我就似那相约的一个人,伤别离的情绪一下子随着曲调沉入谷底,离别的滋味不是难以释怀,而是肝肠裂断。
渭城,古代唐人从京城长安往西的方向,送别多半是在渭城。这首曲子被称为《渭城曲》或《阳关三叠》。唐代诗人李商隐有诗云:“红绽樱桃含白雪,断肠声里唱阳关。”这首曲子在唐代被谱成乐曲,并得以传唱也就不奇怪了。据历史记载,最早的琴谱已无迹可寻,今人所见到的《阳关三叠》则由琴歌改编而成,并增加了一些词句,更加添浓了依依惜别之情。因第一句不重叠,后三句重叠,故被称之为三叠,以重复叠句反复陈述,加深了与友人的离别之痛。原来诗不但可读可唱,还可以谱成曲来弹。好诗不厌百回读,好曲不怨千回弹。人世的沧桑,旧日的往事连同渭城、友人、西关、杨柳,这些词语组成一幅苍凉离别的画面。光阴荏苒,这首曲子仍如昨日般散发着难舍的惜别之情,这种真挚的情感以及琴曲中的意境感染了我。它没有被时间之尘淹没,反而随着岁月的沉淀而散发出艺术的光芒。
“清和节当春,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进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霜夜与霜晨。遄行,遄行,长途越渡关津,惆怅役此身。历苦辛,历苦辛,历历苦辛,宜自珍……泪滴沾巾……谁相因,谁相因,谁可相因……”曲中反复的叠句,如语再三,借酒祓离愁,不知湿了多少青衫,离情杳杳,黯然神伤。委婉含蓄的琴声似乎有着通往时光之门,它不在现实之中,是在乐曲中借着时光之箭抵达逝去的影像中。与友人伤别离的情怀,和对离愁有着万般无奈的情绪,以及对友人依依不舍的情感,欲罢不能地在此曲中发挥得淋漓尽致。于是,那离别的画面在琴声中更加变得强烈,震撼着我的心灵。
每次,听并学弹奏这首曲子时,终会让我想起去梅岭听梅弹奏此曲。或许在梅岭听此曲才是最佳的好去处。和梅相知相识很多年,却因各自的人生和家庭而相隔两地,每次听她弹,我总会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度过的快乐时光,想起身边曾经的友人因多年失去联系,再无消息,心中不免涌起千般惆怅。虽然彼此相隔并不遥远,而我们在各自忙碌之时却错失了许多时光,也因俗事的牵绊无法弥补那些和友人、亲人相聚的日子。
聚散起止,念念相续。别时容易见时难,或许他日相见已是风尘满面,两鬓如霜。佛经有云:“一刹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人生如梦,弹指一挥间岁月已催人老。人生有着悲欢离合,却不知友人今日离别,何时能归,个中滋味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自知。
记得梅一次弦歌之,也是这一阕词,无疑又一次感染了我,让我的思绪停留在离别的惆怅里。这也是我听得次数最多的曲子,夜晚静寂之时,独自听此曲,耳边会很自然地响起那段词:“千巡有尽,寸衷难泯,无尽伤感。楚天湘水隔远滨,期早托鸿鳞。尺素申,尺素申,尺素频申,如相亲、如相亲。噫!从今一别,两地相思入梦频,闻雁来宾。”
夏小芹,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娘已嫁人》,散文集《云端上的日子》。作品散见于《华夏散文》、《天目》、《荒原》、《苏州日报》、《泰州日报》、《镇江日报》、《海门日报》等省内外报刊杂志若干篇,有多篇散文在国内征文中获奖,并收录于专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