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去西安前,我对西安的印象来自贾先生的《废都》,就是黄昏的古城墙上,一个不太高大的人影坐在墙头吹埙,是带些旷古幽情的、略显伤感的埙乐声。
人说看一千年历史去北京,看两千年历史去西安。六月,西安成行。
之一 西安和埙
没去西安前,我对西安的印象来自贾先生的《废都》,就是黄昏的古城墙上,一个不太高大的人影坐在墙头吹埙,是带些旷古幽情的、略显伤感的埙乐声。
第一天就去了碑林。碑林外和古城墙之间是一条小街,叫做书苑门。街道很窄,各种经营古董、书画、纸笔的小店林立两旁。房子是仿古式建筑,每家店的门外都摆着店主人最得意的杰作。正在四处观看,隐约的埙乐声已传入耳际,顾不上再和做毛笔的老工匠聊上几句,我赶紧寻声而去。走过了六七家小店,终于找到了乐声之源一家不太大的小铺面,老者在整理柜台里的小物什,而一位年纪约十五六岁的少年半躺在柜 台外的躺椅上,目光淡定,自顾自的吹着一只埙。埙乐悠远,绵长,是梦境里才有的乐声。那一刻,靠在门口,痴痴的,竟有些恍若隔世的感觉。那少年没有招呼我进店,只是吹着,古老的乐声充满了小小的店铺,整个世界就在乐声中慢慢的沉淀下来。老掌柜似乎看出我的所爱,招呼我看一看埙。就是陶土做成的小 罐,前面八个孔,后面两个孔,想不出怎么会发出那样的乐声。那是楚霸王四顾无人时的悲凉啊,是阿房宫尚未完全熄灭的瓦砾诉说着的忧伤。
终于没有买走一只埙。走出店铺,看着房子后面的古城墙,而乐声犹在。埙只有配着这秦砖汉瓦才能称之为埙。我很庆幸,只是把那个午后,那个古城墙下的埙声留在心里,那是一种一生难忘的乐声,萦绕纠缠在梦里,久久不会散去。
之二 西安和俑!
提起西安,没有不立刻想到秦俑的。张艺谋先生的《古今大战秦俑情》,更是为秦俑魅力添了一抹神秘色彩。真正到了西安,却分明意会到了,俑的定义并不仅仅限于秦俑。六月里到了西安。天气热得有些难以承受。“让海风吹拂了五千年”,哪里见过四十度的高温?西安的天空难见彻底的太阳。这样说,好象有点让人摸不到头脑,但太阳透过灰沉的云层,漫不经心的只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亮光,是实在不能说,那是太阳的。白天温度在38度以上,站在宾馆的大门口,总是要有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然后持着置之于死地而后生的大义凛 )然,一头冲出门外。宾馆里的空调就让它留在身后,出了大门,热浪,都是干燥的,都是灼热的,在天地之间,无边的大火炉里,一切都变得缺少活气。细细的、绝无一丝湿气的灰土,覆盖地面上的所有一切。灼热的暑气就从这灰色的土中向地面升腾。这种土更确切的讲,应该叫做“泥”,随着人的脚步移动,它们也做着短距离位移,然后再懒懒的落下去。那曾做出秦砖汉瓦的泥,那曾制陶造俑的土,如今细细的附在地面上。街边半枯的草叶上,是泥;地砖上,是泥;建筑上,是泥;包括我的脚上,也是一层灰色的泥土,均匀、细密、固执的附着。灰色的城墙、灰色的天空、灰色的尘土,好似许久没有人迹 踏至;好似那座遭了诅咒而沉睡的城堡,四周已密密的长满荆棘、野草。
难道几千年前就是这样子的?历史在这里永远沉淀,文化在这里永远沉淀,而自己身不由已,也终于要沉淀下来,不可抗拒。
等到我看到了真正的兵马俑:一个个灰色的陶土做的人形,表面附着着一层薄薄的、细致的灰土,竟突然间悟到了:夏天的西安不正是一个巨大的烧陶场厂吗?而天地间万物,挂上一层细细的灰土,都最终变成各种形态的俑,包括人。于是俑站在昏昏噩噩、干燥酷热的
烧陶场里,有一点倦怠,有一点绝望。
而那兵马俑出土时,据说是彩陶,没有保护好,才褪了色……于是,西安,就在略显伤情的埙乐声中,慢慢化成千种俑,沉淀下去。而我离开西安的那一时刻,仿佛看见的是冬儿扑向火中时那凄美绝伦的回头一笑,耳畔是那首叶倩文的《焚心以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