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祝》诞生50年来的辉煌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问题值得思考,为什么半个世纪过去了,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有深刻影响力的交响乐作品还是《梁祝》、《黄河》?为什么如今的作曲家技法更高,反而写不出这样深入人心的作品了?
《梁祝》诞生50年来的辉煌背后,其实隐藏着一个问题值得思考,为什么半个世纪过去了,中国在世界范围内有深刻影响力的交响乐作品还是《梁祝》、《黄河》?为什么如今的作曲家技法更高,反而写不出这样深入人心的作品了?
“融合”不是“凑合”
中央音乐学院作曲系主任唐建平认为,《梁祝》的爱情主题是人类共通的永恒主题,在全世界都能产生共鸣。在此基础上,《梁祝》实现了东西方文化的有机融合,彰显出独特的民族性。《梁祝》在音乐语言方面充分吸取了中国传统艺术精髓,比如越剧、古筝曲、绍剧、昆曲等。“《梁祝》是古典音乐民族化的典范。现在很多作品艺术性挺高,却脱离了观众们的民族文化心理,脱离了其应有的生存土壤,自然也占据不了人心。”
《梁祝》使得中国的音乐家们在创作时愈发重视民族性和民族元素,不过真正能做到中西方浑然天成的并不多。正如《梁祝》曲作者之一陈钢所说,“融合”不是“凑合”,《梁祝》里中西文化的融合非常自然,不勉强。现在很多作品中,中国的旋律、外国的技法像水和油一样彼此分离着。“《梁祝》的动机是越剧唱腔,是纯中国的,但它既然是一部交响乐作品,就必须要按照交响乐的创作规律办事。当初我们也曾想过在里面加点什么‘中国特色’,比如民乐中的弹拨乐什么的,但还是拿掉了,原因是和交响乐团不搭调。”
技术堆砌怎能有灵魂?
《梁祝》诞生的年代,集体创作比较普遍,直到之后的样板戏,也是这样一种有中国特色的创作模式。改革开放后,国外新思潮涌入,中国的作曲家们开始了实验和先锋作品的探索,如谭盾的《离骚》、叶小纲的《第一小提琴协奏曲》、郭文景的《川崖悬葬》等——交响乐创作逐渐从集体回归个人。
不过,伴随作曲家努力凸显创作主体的独立思考,出现了作品过于注重技巧、过于追求艺术个性的问题。换言之,很多音乐创作开始脱离大众、脱离生活。作曲家关峡说:“现在音乐创作不乏纯粹的技术堆砌,这样的作品怎能有灵魂和情感?自然也难以和听者产生沟通、交流,而灵魂和情感恰恰是创作一部音乐作品最基本的前提。”他认为,创作者不接地气,只能是把创作之路弄得越来越窄,交响乐愈发成为“小小众艺术”。纯粹为艺术而艺术,也很难走进人们的心里。“这也是我们今天回望经典《梁祝》,应该产生的反思之一。”
“忙的忙死,闲的闲死”
当前,中国作曲家创作主要依靠作品委约。在关峡看来,目前国内委约呈现两极分化——一些业已成名的作曲家积压了大量委约邀请,却应付不过来;而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作曲者没有太多机会。“打个比喻是忙的忙死,闲的闲死,简直就是‘马太效应’。”关峡说,“在国外,行业内有规定,一个作曲家不能同时进行两部或以上委约作品的创作。这样的限制保证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使作曲家创作出高质量作品。”目前国内尚无类似规定,只能寄希望于作曲家们的自律。
另据了解,在世界乐团的交流中,有一些不成文规定,如英国BBC交响乐团到匈牙利演出,首先演出英国当代最好交响乐作品,之后是当地匈牙利作品,再有一首是最适合自己乐团表述和诠释的作品。但是国内邀请世界级乐团来演出,却一般不遵守这样的规则。各种国外团体到中国访问演出,几乎没有被要求演奏当代中国作曲家作品的例证。
“忘却”《梁祝》往前走
客观讲,近年来中国严肃音乐作曲家在世界上也取得了显赫的成就,不少作品在世界比赛中获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与此同时,演出团体也愈加重视对中国作品的推介和演出。中国国家交响乐团、北京交响乐团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国作品的推广,并促成了中国很多作曲家的优秀作品的常演、长演。
然而,一个现实的问题是,这些作品的影响力仍然难和《梁祝》、《黄河》的影响比肩。
“时代变了。”关峡说。他认为,《梁祝》的出现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产物,是在特定时代环境下出现的特有的作品。在交响乐进入中国还不及半个世纪、中国作曲家在创作技法等方面还与世界存在很大差距的情况下,《梁祝》是个奇迹,不可复制也不可超越。如今,在世界上有影响的中国作品不在少数,只是未成“奇迹”。除了作曲本身因素外,不能忽视的因素是社会环境、传播方式等发生了很大改变。
唐建平说,《梁祝》从创作技艺上讲,并不具有绝对的优越性和不可比拟性。现如今中国的交响乐创作水平相比《梁祝》那个时期提升了很多,而创作出比《梁祝》艺术性更高的作品,才是更好的目标。这也正如一位文艺评论家所言:不要再留恋于当初的形式,应该有新的寻找和突破。从这个意义上,我们其实应该“忘却”《梁祝》,往前走。
定稿至今,一个音符没动过
1959年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诞生时,曲作者何占豪26岁、陈钢24岁,还都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鲜为人知的是,《梁祝》从最初定稿到现在,连一个音符都没有改动过。
1958年初秋,上海音乐学院管弦系一年级小提琴专业的学生组建了一个小提琴民族化实验小组。他们当时选择的创作题材有三个——全民皆兵、大炼钢铁、在越剧《梁山伯与祝英台》音调基础上创作。陈钢坦陈,第三个题材其实是凑数用的。不过,让他与何占豪意想不到的是,上海音乐学院党委书记孟波最终选择了《梁祝》。
“现在,很多人提到我时,都加了个名头‘著名作曲家’。但很少有人知道,我在创作《梁祝》时,根本不懂作曲。”何占豪1958年考入上海音乐学院小提琴系。在此之前,他是浙江省越剧团的二胡演奏员。“由于我不会作曲,当时的曲子基本上就是根据越剧的旋律哼唱出来的。”
陈钢负责《梁祝》整个曲子的配器,利用西洋古典音乐的曲式结构、和声配器方法完成了这一伟大作品。有意思的是,写出《梁祝》、《苗岭的早晨》、《阳光照耀着塔什库尔干》、《王昭君》等优秀小提琴作品的陈钢竟然不会拉小提琴,甚至连拉空弦都不会。“不是我对小提琴情有独钟,是小提琴缠着我不放。”
俞丽拿是《梁祝》的第一位演奏者。当年,她18岁,是上海音乐学院的学生。
1959年5月27日,《梁祝》在上海兰心大戏院首演。当最后一个醉人的旋律停止后,观众陷入沉默,紧接着是如雷掌声。谢幕,掌声没停;继续谢幕,掌声还在。俞丽拿只好返场又拉了一遍曲子。这是她这一辈子唯一一次演出中完整地拉两遍《梁祝》。“当时走下舞台后,我和陈钢都哭了。”
“当年首演《梁祝》时,我还是学生,青春懵懂;现在我快70岁了,多的是生活阅历,这种通过生活的磨砺得到的人生体验有益于对乐曲的理解,也会贯通到手法技巧之中。”俞丽拿很期待与北京观众见面,她提笔书写道:《梁祝》50年了,我还活着,还在舞台上,真好!
关于《梁祝》,陈钢还透露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故事。当年周恩来总理非常喜欢《梁祝》,到国外出访时也会带着这部作品去。有一次,总理感觉这部作品时间有点长,让俞丽拿转告作者能不能改短点,俞丽拿却一直都没跟陈钢说。“总理的记忆力很好,第二次听的时候感觉出并没有改,但总理很开明,说就这样吧,尊重作者的意见。是俞丽拿保护了《梁祝》的完整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