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品豪教子有方,6个子女都成为音乐专才。 资料图片
陈品豪之子陈兆年。
陈品豪(左)生前与台山籍著名音乐家李凌、李鹰航、刘天一、黄龙练等为挚友,这是他和亲家刘天一的合影。资料图片
7月30日晚,台山市嘉年华歌舞会的歌舞大厅群星璀璨,台山广东音乐宗师陈品豪的弟子陈鸿燕、陈玲玉、李灿祥及6个子女,分别从美国、香港、广州、深圳等地赶回台山,参加庆祝新中国成立60周年“唱‘享’台山”系列活动之一——《台山广东音乐欣赏会——缅怀陈品豪音乐大师》的演出活动。
陈品豪(1911-1990年)是一位集演奏、创作与教学于一身的音乐教育家,他发起并参加台山绿薇音乐社,致力于广东音乐的演奏与传播。他是解放后广东省第一批省音协会员,生前与台山籍著名音乐家李凌、李鹰航、刘天一、黄龙练等为挚友,其中与著名高胡演奏家刘天一还是亲家。
趁此机会,记者采访到陈品豪的学生陈鸿燕和其次子陈兆年,希望从他们的口中找回些许关于一代宗师的记忆。
著名笛子演奏家陈鸿燕忆师恩——
他改变了我的一生
【人物简介】
陈鸿燕 1948年出生于台山六村秀墩村,著名笛子演奏家,受陈品豪老师启蒙走上音乐之路。现为香港中乐团笛子助理首席、中国民族管弦乐学会会员、中国音乐家协会民族管弦乐研究会会员、香港音乐协会会员、香港中国音乐协会会员。
结缘恩师源于3个鸭蛋
13岁那年,一件小小的事情,完全改变了我的命运。那年冬天非常冷,生产队养了一棚母鸭用来下蛋。有一天晚上,我和几个小伙伴捉迷藏,见到生产队的干部在开会,无意中听见生产队长说:“我们养的这棚母鸭是准备下蛋的,最好是两个大人和一个小孩看管,但是,哪个小孩愿意去呢?”队长的话刚一说完,我就跑进去,毫不犹豫地说:“我去!”队长摸摸我的头说:“阿燕,你真听教(听话)!”——其实,看管母鸭是非常辛苦的事情,寒风刺骨,别人还缩在被窝里,我们就要早早地起来把母鸭赶到海边,让它们吃鱼虾、海螺,但是,想到因此可以一天赚11分(工分),是当时的最高分,我没有丝毫犹豫。
一般情况下,母鸭被赶到海边前就已在鸭棚里下蛋了,但有些来不及在鸭棚里下蛋的,外出时就“就地解决”了。一天,放鸭的时候,我发现不远处的海边的稀泥里有3个鸭蛋,我没有把鸭蛋交公,而是交给了在不远处放牛的我的好朋友陈兆槐,他是陈品豪老师的儿子。当天晚上,吃着鸭蛋,陈品豪老师很高兴,边吃边对陈兆槐说:“阿燕家穷,教他学吹笛子吧!”第二天,陈兆槐将一只笛子交给我,说:“我爸爸要我交给你的,他说教你吹笛子。”
我此前根本没想过吹笛子,我的牙齿长得不齐,没有乐感,所以对于吹笛子,可以说是先天不足,但是既然陈品豪老师叫我吹,我就拼命吹,因为我知道也许会因此改变我的命运,脱离贫困的生活。陈品豪老师本身是教琵琶的,笛子吹奏,他教了我一些入门的基础知识。
到了春天,陈品豪老师对我说:“学音乐要走正路,讲究音色音准,我有个学生陈添寿在华南歌舞团工作,是演奏吹管乐器的,我可以介绍你去广州找他指点指点。”
当我把想去广州的打算告诉父亲时,口袋里只有5元钱的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当年,我就考上了广州音专(广州星海音乐学院的前身)。
他让广东音乐开枝散叶
毕业后,我分配到海南岛,在那呆了有10年。早年回来的时候,陈品豪老师还在端芬中学任教,我曾走路去那里探望他;后来,他退休了,我就去他家里拜访。
他对学生就像对自己的孩子一样爱护,也很严格。如果你学得不好,哪方面有缺点,讲过后没改,他就对你不客气;但骂完之后,他又哄你,说你进步了,有改进了,很会鼓励人。
我印象最深刻的是1963年,一家电影厂在台山拍电影《巧姑娘》,讲的是一对恋人的爱乡情节和纯洁的爱情故事。电影剧本是当时台山县博物馆一个姓伍的馆长创作的,片尾曲由陈品豪老师和陈哲深一起创作完成的。这个曲子是用台山话唱的,我现在还能唱几句,“漫天秋霞满洞香,稻穗辫子一样长。人约黄昏天将晚,愿借月华瞧定良……”定良是电影里的男主人公,就是巧姑娘的情人。仅看开头这几句,不仅因浓厚的乡土气息而显得质朴无华,而且浪漫动人,非常美!
他为这部电影作曲的时候,很多人都劝他,“陈老师,休息了”,但直到很晚很晚,他还在灯光下埋头苦干。46年过去了,至今想起来,这些情节依然历历在目。
陈品豪老师之所以受到台山各级部门的重视,就是因为他的影响太大了,他培养了那么多有学问的、有乐感的音乐家。1996年,我有幸参加香港政府在美国最好的林肯音乐中心举行的一次演出,其中有两个斗山人,一个是我,另一个人也曾经就读于任远中学,受过陈品豪老师的教育。在世界最好的舞台上,同时出现两个台山人,而且都是陈品豪老师的学生,他的贡献可见一斑!
因此可以讲,陈品豪老师的贡献和别人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不仅自己优秀,而且还像一个母体一样,不断催生出更多的优秀音乐人才;他让广东音乐开枝散叶,走向更加繁荣。他伟大就伟大在这里。
生活上,我记得陈品豪老师也抽烟,而且很厉害,作曲的时候一根接一根地抽。除此之外,他很节省。他宁愿抽最差的烟,穿最烂的衣服和鞋子,也要把省下来的钱,尽量多地用于帮学生。写东西晚了肚子饿了,最多就是一两块饼干,喝点开水。他就是这样的既要顾家庭生活,又要顾别人的孩子的人。那么艰难的时候,这样的人少见。尽管如此,他自己的6个孩子个个都成才。
希望老师得到更多认可
我走出家乡这么多年,走遍中国各地,到世界各地演出,心里一直感念陈品豪老师。我是一个穷苦的放牛、放鸭的农村孩子,根本没有钱读书,如果不是陈品豪老师当年对我的发现和栽培,我现在说不定还满脚牛屎牛粪。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能不感恩吗?
这种情怀在我心底萦绕了好多年,今年我终于忍不住和台山市文广新局的黄伟华局长联系,倡议举办一次纪念陈品豪老师的晚会。黄局长和台山市政府以及有关部门也认识到陈品豪老师的重要价值,所以晚会的事一下子就定了下来。
这次回来参加演出,我和别人的心情不一样。我不是他的孩子,而且也不是他学校里的学生,他完全可以不教我的;要说渊源,也就是3个鸭蛋而已。他教我吹笛子时,也不知道我是否适合吹,只知道我喜欢,他只是希望我有个可以改变人生的出路。
很多人都知道,他培养学生,不局限于学校。他经常在街头发掘有乐感的学生。他是一个非常好、很慈善的老师。
以前,我心里总是隐隐约约地有些遗憾,因为他的很多学生,如陈哲深、陈添寿等都蜚声九州,而他自己,却少有文字记载,不过,现在我已感到台山市政府的重视,这个晚会办得如此顺利,就是这个原因。
陈品豪之子、刘天一之婿陈兆年——
至今钦佩父亲的管教
【人物简介】
陈兆年 毕业于广州音专民乐系高胡专业,原广州市公安文工团高胡演奏员,系广州市音乐家协会会员,曾获省港澳首届“威力杯”广东音乐比赛优胜奖。他是陈品豪的儿子,也是高胡演奏家刘天一的女婿,深得两位大家的嫡传,现致力于高胡与古筝教学工作。
育人有方子女多成才
父亲的床头老是放着一大堆书籍,有《作曲法》、《二胡演奏法》、《琵琶演奏法》、《五声音阶》等,方便随时拿出来翻。有时候睡不着觉,他就叫我大哥弹琵琶,说这样容易入睡。
父亲对家务很少过问,我们6个子女小的时候,他没有抱过一次,但从来不打小孩,这一点我记得很清楚。涉及到音乐的学习,他对我们要求很严格,标准也很高,拉错1次要重拉10多次。我还记得,光是空弦5,他就要我拉了两个月。我曾不耐烦地跟他说:“我拉了两个月5(粤语‘傻’音),都变傻了。”父亲告诫我说:“万丈高楼平地起,这是基本功!”
我中学是在斗山任远中学上的,那时父亲已调到台山师范。我周末回家,他就检查上次布置给我的练习作业,完后又布置下周的练习任务。他爱开玩笑,人很幽默,生活比较随意,要求很低,正所谓“不拘小节”,但他对音乐的态度,则非常严谨,显得一丝不苟。
父亲共育有5子1女,其中长子陈兆荣现为纽约华人乐师,我是次子,我和三子陈兆槐、四子陈泗海皆毕业于广州音专;我妹妹陈薇琛现任深圳市粤乐社琵琶、古筝演奏员;最小的弟弟陈明海自幼跟随父兄及刘天一学习高胡,现为中国音乐家协会钢琴调律学会会员。父亲的两个孙女,一个为深圳市粤乐社职业琵琶演奏员,一个今年刚毕业于星海音乐学院。才上小学五年级的孙子陈达科,今年夺得了“第61届香港学校音乐节”二胡比赛初级组冠军。作为子女,我们至今都非常钦佩父亲的管教。
扎根台山写就《喜燕归堂》
其实,父亲曾有机会调到广州发展。1957年,广州市文化局局长李鹰航叫刘天一到台山招两个音乐专才,一个是我父亲,一个是在公益中学任教的黄龙练。我父亲当时在斗山任远中学教音乐,他愿意去广州,但因身兼学校总务主任,要处理的事务较多,校长李泽槐就劝他,等学期结束了再离开。于是,学期结束后,我父亲就去了广州,但广州当时正在“打倒大右派李鹰航”。为了避免受到牵连,我父亲立即离开广州又回到台山。黄龙练先他一步到了广州,便留了下来。
此后,父亲先后在斗山任远中学、台山一中、台山师范、端芬中学等任音乐教师,一辈子都呆在台山。
印象最深的是和父亲作曲的《喜燕归堂》有关的一个故事。1981年的一天,父亲写出《喜燕归堂》这首曲子,想来想去不知道取什么名字好。于是,他走到屋外休息,见许多燕子从天井口飞进来。这时,正巧经过天井的母亲随意地说了句“燕子归堂财六旺,招财进宝满家堂”,父亲听后连声叫好,“我写了这首曲,想名字想了很久,你启发了我的灵感,那就叫《喜燕归堂》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