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琵琶演奏技巧上,方锦龙有很多创新。其演奏别具一格,激情与韵味并重,被同行誉为“以无法为有法,唯独秀于诸家”。他根据史料挖掘恢复了失传已久的五弦琵琶,被称为当代五弦琵琶的宗师。
私人档案
方锦龙,1963年生,安徽省安庆市人。中国著名琵琶演奏家、国乐演奏家,精通多种乐器的演奏。创立“方锦龙·芳华十八”女子组合。
在琵琶演奏技巧上,方锦龙有很多创新。其演奏别具一格,激情与韵味并重,被同行誉为“以无法为有法,唯独秀于诸家”。他根据史料挖掘恢复了失传已久的五弦琵琶,被称为当代五弦琵琶的宗师。
●他一直是广东音乐界里的“异数”,被称为“国乐变色龙”;
●他是南中国琵琶的领军人物,但又在演奏家、策划人、收藏家、时尚国乐组合“芳华十八”缔造者、“五弦琵琶”倡导者等角色之间穿梭;
●“一不小心”,他又“踩”进新的领域:茶艺、唱片、国艺推广;
●自称“音乐玩家”的他,想要打造自己的音乐航空母舰,玩尽天下乐器……
今天绝大多数人所见所知的琵琶,都只有四根弦。所以,星海音乐厅5月20日的那场琵琶音乐会,把演奏家方锦龙又一次直推到众人聚焦之处。
敦煌壁画上所画、白居易《五弦弹》里所吟的五弦琵琶,失传了千年、古代实物至今只在日本可见的五弦琵琶,经过方锦龙近二十年的发掘、琢磨、推广,终于登上艺术的大雅之堂。
上半场演奏《草原小姐妹》、《静夜思》、《临安遗恨》等曲,向四弦琵琶致敬;下半场则以五弦琵琶淋漓演绎经典名作《十面埋伏》、《梁祝》,技惊四座。22年前,方锦龙就开过中国民族器乐演奏个人音乐会的先河,这一回,不仅展示他的“五弦绝活”,并且一场音乐会上演四支大型协奏曲,一时无两。
在中国琵琶音乐发展史上,这是一个值得记住的夜晚。
其实,方锦龙一直是广东音乐界里的“异数”,而且在相当一段时间里,他在琵琶上的“专”已几乎被他的“杂”所遮掩
他是南中国琵琶的领军人物,但又在演奏家、策划人、收藏家、时尚国乐组合“芳华十八”缔造者、“五弦琵琶”倡导者等角色之间穿梭无碍,经常还“一不小心”又“踩”进新的领域,比如正在进行的茶艺、唱片、国艺推广等。
他不忌讳“在艺言商”,不耻谈自己是“音乐玩家”,从来都是快言疾行,常把习惯守成的因循现状激得轩然大波。但是他强调在自己的心里,“艺”始终位于最高处,其他所谓策划、运作、长袖善舞,都服膺于对中国民族传统艺术的研磨和推播。
羊城晚报记者与方锦龙的一番对谈,或许能让读者领略,这位“比别人多了一根弦”的艺术家,或说是音乐商人,有何过人之处。
【谈五弦琵琶】
羊城晚报:“五弦琵琶”几乎已经成为了你在民乐界的标签。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恢复五弦这一尝试的?
方锦龙:上世纪90年代初,我应邀赴日本举行音乐会,有机会试用一些按照敦煌壁画复制的古代乐器,其中就有一把仿古的五弦琵琶。一演奏,我就发现它的音色独具魅力。琵琶多了一根弦,就增加了一个四度或五度低音,扩大了音域,余音丰满,泛音也随即增多,演奏效果更为壮观。在日本奈良东大寺的正仓院中,我又看到了唯一一把保存至今的中国古代五弦琵琶,是唐朝宫廷送给日本圣武天皇的礼物。其实琵琶从西域传入中国的时候就是五弦,从东晋到大唐都与四弦齐头并进、盛极一时,但到了北宋基本被四弦琵琶所代替,失传至今已是千年。
羊城晚报:因此,你感受到的触动不仅有技术层面,还有一点民族自尊的失落?
方锦龙:你说得很对,这不仅仅是乐器的问题。到了当代,在我们历史悠久、地大物博的中国,很多古典的艺术品类都已濒危,国人不识,西人更加不明所以。20年前我去欧洲演出,看当地的商店里有非洲、阿拉伯的民族乐CD,唯独看不见中国的。有人看我捧着琵琶,还问“你的吉他怎么才四根弦”?连中国最具代表性的四弦琵琶都没有走出国门。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计划要恢复和改革更加古朴的五弦琵琶了。
羊城晚报:于是这成为你在琵琶专业上的“核心竞争力”了。
方锦龙:恢复五弦琵琶,难度是有的,但是一旦完成了,就像人们说到四弦琵琶首先会想到刘德海(中国当代最负盛名的琵琶大师)一样,一说到五弦,则无人能超方锦龙,这是我的定位。人一定要走自己的路,我就想做第一的事。艺术不仅是水平的高低,定位也很重要。
羊城晚报:这种恢复并无定法,一定要贯穿你自己的实践和创造?
方锦龙:对,我到乐器厂,与乐器制作的名师们推敲了五六年,经过反复试制、科学测试,最后确定将琴体扩大,增加第五根弦,而且一反传统拴弦之法,琴头上装琴轸为左二右三。这样“改革”后,特别是新增加的第五弦具有厚重、深沉的特色,似可与古琴媲美。另一方面,我不是会弹多种乐器吗?就试把中国的古琴、三弦、独弦琴、阿拉伯的乌德、日本的三味线、印度的西塔尔、西班牙的吉他等等不同民族的乐器演奏技法,融汇到五弦琵琶上,收获很大。
羊城晚报:这次在音乐会上听你用五弦琵琶弹奏《十面埋伏》、《梁祝》,表情达意殊为不同。
方锦龙:对,比如说传统琵琶古曲《十面埋伏》中“列营”一段在加上低音后,场面就更壮观了,“擂鼓”、“号角”也更有声势了。以往用四弦琵琶弹奏《梁祝》的,都不是按全曲,要改编,有的弹不了的音符就“剪”掉了。但我现在用五弦可以按小提琴完整版本弹奏,而且从小提琴的“线奏”转变为琵琶的“点奏”,靠余音来连接,这样就更有中国的韵味。
羊城晚报:那这场音乐会在你的艺术生涯中占据了什么样的地位?
方锦龙:一般朋友都说我是音乐“杂家”,会玩的东西多。但是我要通过这场音乐会告诉人们,我不但是杂家,我也是专家。
【谈一专多能】
羊城晚报:你自称“音乐玩家”,会“玩”上百种乐器,从音乐“玩”到茶艺、“玩”成策划人、“玩”出时尚国乐组合“芳华十八”……你不怕这个“玩”字的随意性影响自己在音乐界的口碑吗?
方锦龙: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其实“玩”在中国文化中是很有意思的概念,甚至代表了一种高的境界。我就是在“玩”的过程中玩出了文化,玩出了财富。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音乐是最重要的。我在享受自己的乐趣,而且把真善美的东西快乐地传播给听众。只有到“玩”的境界,才能潇洒。搞音乐如果不能潇洒起来,那就是你被音乐“玩”了。
羊城晚报:但人的精力、时间总是有限的,你涉猎越广,越不容易静心或者纯粹吧?
方锦龙:一个人要懂得合并同类项。一种乐器花一年时间能学好吗?不可能。那学100种乐器岂不是要100年?所以学习要找方法,能力是训练出来的,触类旁通,才懂点石成金。怎么做到精?我说,音乐就像金字塔,铺得越宽,就耸得越高,学的乐器越多,就越能够触类旁通。你多学任何其他一种乐器,都比只学一种乐器的人更精,获得的营养更丰富。我想打造自己的音乐航空母舰,玩尽天下乐器,涉猎艺术的各大门类。我用“玩”的心态来学,永远是个学生,永远年轻,永不满足。
羊城晚报:现在大家都说你是音乐活动家,你介意这个头衔吗?
方锦龙:不介意。因为不活动你就死了!只有不断活动才能见到不同的人,从不同的人身上学到不同的思想。如果你不活动,天天闭门造车、不与外界接触,就只能当匠人。
【谈在艺言商】
羊城晚报:这次你的音乐会是有一家企业赞助的,开头时候播放了一段宣传片,观众中就有些议论。近年来,你似乎是广东音乐界与商业合作最多、最成功的一位艺术家。你如何看待艺术与商业的关系呢?
方锦龙:可以很自信地说,我的音乐一响,大家就会忘记了前面的议论。我传播音乐、结合市场的终极目的是让民族音乐被大众所接受,特别是在传统的民族音乐正在回归的今天。我也穷怕过,不是生活上的穷,而是我想得到的乐器买不起。20多年前,我在南京见到了李香君的琴,当时要两台彩电换,我拿不出来。因为穷,这东西可能会流到海外。如果有钱,我可以更自如地做我的音乐、收藏更多的经典乐器,更好地推销中国文化。
羊城晚报:可是很多人觉得推销是具有商业气息的词,它容易与真善美相违背。
方锦龙:这个时代你能真空吗?能不吃饭吗?我不喜欢虚伪,在现代社会,一味“清高”肯定不行!没有钱,我连心爱的琵琶都买不起,还怎么搞艺术?现在我多方出击,尝试与传统文化相关的各种产业,结果不仅能强化自己,还能帮别人。
羊城晚报:所以你已经是一位音乐商人了?
方锦龙:是啊,我有合作的唱片公司、茶艺公司、国艺馆、博物馆。
羊城晚报:可是对于商业的这种适应,和追求艺术品质的纯粹不会矛盾吗?
方锦龙:在我这里不会。一个人的大脑是几个大英博物馆的储存量,只要善用。你的思想可以由别人延续,我有不同的团队在做事。我出了点子、策划出方向,团队再跟上、继续深化。而我不会离开我的专业,相反我会强化这一切。我做所有的事情,都是为了我的新“三民主义”,也就是首先要有民族精神,然后是民族文化,最后是民族产业。我去过30多个国家,每次出去都深感国家强大的重要。作为一个音乐家,虽然不谈政治,但还是要面对,中国文化如果足够强大,我们的民族乐器也会像西方的钢琴和小提琴一样传播。我们这批生于60年代的人,受过一点苦,经历过一些磨难,我不敢奢谈救国救民,我自救,尽力做好本职工作。对音乐事业,也是如此。
羊城晚报:中国传统文化中有时会讲“言多必失”、“做多错多”,而你好像从不忌惮这些?
方锦龙:确实,我喜欢说,我更喜欢做。只做不说或者只说不做,都不是我。偶然上一个古曲网站,居然发现在历代琵琶演奏家中,我的点击率最高,我跟古筝演奏家王勇合奏的《春江花月夜》视频,有50万点击率!说实话,我一下子找到自信了。每个人在一个历史时期他要担任自己的角色,如果光是为前人翻版,这不是我要做的。
羊城晚报:你的朋友遍布三教九流,是否有助于你音乐的市场运作?
方锦龙:从前我都靠自己运作演出,找一些小小的赞助,尽管音乐会质量很高,但收益却不行,或者根本没有收益,那时我想着要实现艺术理想,很发烧,想到的就去做,也不管什么市场规律。现在我艺术照做,又融合企业,因为艺术需要企业,企业也需要艺术,相对成功的可能性大些。
羊城晚报:你的粉丝里有不少富商、官员、明星?
方锦龙:是啊!我不排斥各路人马,老板多了更好,省长多了更好,他们喜欢我的音乐,则我的理念更能得到有效发挥、重视,影响力更强。只要我把稳自己的艺术理念,这决不会影响我的纯粹,纯不纯粹是你自己内心的东西。
【谈岭南水土】
羊城晚报:你这么有个性的人,在艺术上又追求独辟蹊径,为什么却总说“没有特点就是我的特点,没有风格就是我的风格”?
方锦龙:我是变色龙,可以玩江南丝竹,也可以玩广东音乐,我很杂,不好定义,“没有风格的风格是我的风格”,意思指什么风格我都可以玩,我骨子里面有这股狂劲。
羊城晚报:你这样博采众长,为什么单单选择了在广州落地生根?
方锦龙:广东民乐在琵琶演奏这一块相对比较薄弱,以前没有人能跟北方演奏家抗衡。所以这里刚好是我的福地,空间很大。而且广东包容度很大,广东人敢为人先,这种品质跟我很吻合,可以任我天马行空。而且广东一地而有潮乐、汉乐、粤乐三大乐种,音乐营养丰富。还有,来了岭南,一大好处是使我学到了商业眼光和技能。
下一步,我出一套专门表现粤乐岭南音乐的琵琶CD,全是广东的曲子,把我对于广东音乐中琵琶的思考表达出来。其实广东音乐大家沙湾何氏家族就是善执琵琶的,我们没有理由坐视广东音乐中的琵琶声部萎缩下去。
羊城晚报:广东已经由建设文化大省开始向建设文化强省努力了,你有什么建议?
方锦龙:文化要“强”才有意义,光“大”不行,文化人也是如此。所以广东一定要重视有个性的“文化强人”的塑造,太有个性太张扬,可能有些人不喜欢,但这恰好是艺术的威慑力使然,我的呼吁是广东要把那些真正可以成为文化强人的人扶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