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漫步至秋浦河畔,忽然听见如怨如诉的春箫,不知不觉地趋近。我虽不擅音乐,却时常因音乐而怦然心动。这春箫不知是谁的经典,有如绵绵春雨缱绻在我的心头,恰好触及心尖儿,撩拨得不能自持。吹箫人是谁?我进一步朝烟雨深处走去。箫声掠过水面,河对岸,她或他只留一个背影给我看。
常言道,无事不吹箫,吹箫必有愁。疑似李白的《忆秦娥》:“ 箫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吹箫人是在跟谁作别呢?相思与分离,同今人已经渐行渐远,乡愁、情愁都只在那些艺术作品里方可寻觅了。低沉而悲凉的箫声似乎离我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本想极目江天,眺望远处,却被霏霏春雨遮望眼,一时伤感油然,莫名其妙地吟诵起苏曼殊的《本命诗》:“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苏曼殊?是他。看那烟雨浸润的背影,越看越像。可我没办法走近他,只好隔河眺望。箫声如咽,芳草低头;长河滞涩,舟楫缓行。我选择一处尚未拆迁的棚户,寻得一个遗弃的蒲团,就势入定,禅意一回。我不信佛,佛却与我有缘。我从小接触的佛,叫菩萨。当我和亲人遭受病痛时,母亲口中总是念着“菩萨保佑”。我不知道这菩萨离我们到底有多远,也许就在身边,也许就定居在我们的心中。九华山是全国四大佛教圣地之一,去过很多次,每去一次,都感觉离佛近了一层。可是有人说,九华山的菩萨照远不照近,于是我又去了五台山,在那里我感觉到浓郁的佛意与佛的辉煌。从此,我有意或无意中,与佛相知。
在春雨霏霏的河畔,我听到曼殊忧伤的春箫,看到曼殊惆怅的身影。箫声如诉,行云化雨;春树有约,江天染色。我直立身躯,直抵河畔,却无舟楫。这个半俗半僧的行者,怎么行到我的视野?
樱花开了,在春雨中飘散,多少思绪弥漫胸腔。这个袈裟披肩风雨一生的人物,堪称奇诡。他的血液里流淌着美丽的樱花,他的精气神里畅游着龙的精神。多少红尘,勘破;多少世俗,留恋。僧不在僧,俗不在俗,情僧放达却又忧伤。生命苦短,不能所愿,活那么长时间干吗?人生何必论长短。短若长河,经流不息,宁可放弃长寿。活就活在历史风烟里,时时被人撩拨,处处令人怀想。
曼殊,永远不可能成为我的长者,但我要说,在这个春雨缱绻的河畔,与你邂逅,是我的至幸。我为什么会听到箫声,就能看到你的身影?其实这世界有无数的事实或臆想都是无从知道理由或原因的。
我要走了,再如此听着你的春箫,心儿岂能不碎。在河畔,面对江天,鸥翔鸟飞,人去楼空,旷野无边。一位白绫少女朝你奔来,而你无动于衷,我却听到另一种声音:“ 鸟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走了,都走了。春箫,袅袅;人影,孑然。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留下八个字,你也走了。但我们的视野里一直有你,还有那支春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