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夏天,有朋友去西安,回来时带一只埙给我。埙是现代人用红泥烧制的,却没有那种精雕细琢过的浮华,看上去既笨拙,又古旧,很有些年头的样子。捧在手中,很薄,很轻,但又觉得很重,似乎是捧了几千年沉甸甸的岁月。
据说,埙是古老的,也是简单的,吹埙时不必遵循法则,随心而吹即可。但是我不会吹埙。我把埙摆在了书桌上。闲暇的时候,沏一杯清茶,与埙默默对坐,瞧着那柔和的土红色,瞧着那朴实的造型,心头就扬起淡淡的感伤,生出思古之幽情。
最早知道埙,是前些年读《废都》时。洋洋洒洒几十万的文字,印象最深的,却是对埙的描述。“一种沉缓的幽幽之音便如水一样漫开来”,这便是贾平凹笔下的埙声。这埙声同样如水一样漫溢在《废都》的字里行间。幽幽埙声从头至尾一直吹到曲终人散,满纸荒唐让人欲说还休……
后来,在一些影视剧里,越来越多地听到了埙曲。哀怨而凄凉的埙声响起,有一些神秘,也有一些沧桑,仿佛暴雨前长空的沉寂暗淡、风云的悄然流转,又仿佛是时光沉淀下来的无言叹息。至今记得电视剧《大明宫词》里的一个镜头:沉郁的埙声里,话外音缓缓讲述着作为女政治家的不幸和忧伤,太平公主长发披肩,身穿宽松飘逸的红色盛装,立于宫门处。宫门大开,风卷黄叶四处飞舞,公主的华裳也在风中激荡,像她的内心一样难以平静。公主所有的慨叹,也都飘散在风里,飘散在那如泣如诉的埙声里了。
初秋的时候,特意转了几家音像店,买到两张碟片,都是埙曲专集。一张是张维良先生的《问天》。还没拿回家听,先就被它的封底吸引了。封底是张先生吹埙的照片,先生身着长衫,目光深邃,遥望远方,背后是一座虚化的桥,淡如云烟,隐隐约约。看着这苍蓝色的画面,心里就有几分宁静。另一张是张斌先生的《天唤玄音》。演奏家运用现代的配器手法,为古老的埙曲添了新时代的气息。这样的埙曲或许更适于传唱,但毕竟不是原汁原味,感觉上淡了许多。
说到底,埙曲是难以流行的,它只适合少数人听。有人说,最宜听埙的季节是秋季,只有秋的金色和冷凝,才配得上这天籁之音。我说,天近黄昏,岁值中秋,人到中年,都是听埙时节。在易于伤感和沉思的时节,最能感知埙的忧郁气质,最能体会那呜咽声里包含的寂寞与隐忍。
坐在电脑前,边写这些文字,边和网友聊天。一位网友听说我正在写埙,信手敲出一首十六字令:埙,五孔玲珑和玉金。明月影,风过起龙吟。好一个“风过起龙吟”!看来,天涯咫尺,随处都有爱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