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昆曲，得静到觉察不到自己

    《浮生六梦》萃取传统昆曲中流传较广的“梦境”：《牡丹亭》中的《惊梦》、《寻梦》《烂柯山·痴梦》，和全新排演的《一文钱·罗梦》《邯郸梦·醒梦》《红楼梦·托梦》。     沿北京后海熙熙攘攘的夜市一路向西，穿过旧时皇家运粮的水道和曲曲折折的胡同，只拐过一个街角，天空便静谧下来，清朝遗迹恭王府隐现在槐树深处，雕梁画栋的清代大戏楼缭绕着咿咿呀呀的昆曲声腔，声若游丝，时断时续，确乎有一种“水殿风来，余音绕梁”的恍惚之感。

　　“华丽，高贵，精致。”8月17日晚，昆曲《浮生六梦》在北京恭王府大戏楼首演，女高音歌唱家蕾妮·弗莱明（Renee Fleming）观看之后如此评价。由《惊梦》、《寻梦》等6个经典折子戏组成的《浮生六梦》，瑰丽婉转的唱腔，让弗莱明惊叹不已：“去年来北京的时候，在朋友家中，两个戏曲学院的学生曾经给她进行过讲解，还和他们学习了一些昆曲的唱腔”，“即使没有（英语）字幕，也知道舞台上发生了什么。音乐超越了语言，昆曲美得令人不能呼吸！”

　　8月17日到8月24日，江苏省昆剧院和中国对外文化集团联合制作的昆曲《浮生六梦》在北京恭王府大戏楼上演。《浮生六梦》萃取传统昆曲中流传较广的“梦境”：《牡丹亭》中的《惊梦》、《寻梦》、《烂柯山·痴梦》，和全新排演的《一文钱·罗梦》、《邯郸梦·醒梦》、《红楼梦·托梦》，通过传统昆曲特有的行当——“副末”的巧妙穿插，在梦境与真实的交错之中，昆曲艺术的清雅流逦之美漫溢而出。

　　恭王府庭院深处，三卷勾连搭全封闭式花木结构的清代大戏楼，戏台四壁与屋顶保持了清代的藤萝彩绘装饰，地面方砖墁地平添三分今夕何兮的怅然之感。因为不能随意增减、改变舞台布置，舞台灯光只作照明用，摒弃了一切现代舞台灯光、音箱设备，又在仅容100名观众的厅堂里演出，江苏省昆剧院长、国家一级演员柯军认为：“只有这样的演出，才能够体现最纯粹的‘非物质’性，”“只是，这样的演出太奢侈，唱一堂这样的昆曲，得静到觉察不到自己。”

　　昆曲要做“减法”

　　《第一财经日报》：中国传统戏曲中有许多关于“梦”的故事，《浮生六梦》将六个梦串联起来，除了从形式上把六个片段组合在一起，是否还希望透过这样的组合，生成新的意义？

　　柯军：《浮生六梦》中精彩的梦境片段，再现了六个主人公的生存状况、心理状态以及梦想。虽是梦境，却真实地反映了他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愿望和无奈。从这个角度讲，这些梦倒并非虚幻，而是真实的。而真实的生活却掩盖着太多的做作和虚假，成为无望的另一种“梦”。我想组合起来的《浮生六梦》，表达了这样的意义。

　　《第一财经日报》：上周青春版《牡丹厅》在梅兰芳大戏院演出，感觉“青春版”的音乐与今晚的演出差别很大。

　　柯军：“青春版”用了一些西洋乐器，《浮生六梦》遵循传统昆曲乐队架构：乐队就7个人，文武场都在里面了，包括笛子、古筝、琵琶、笙、二胡、云锣等，没有西洋乐器。在昆曲音乐的配器方面，我主张尽量用昆曲原来的器乐表现，原来的不够的话，再找别的补充。

　　昆曲讲究“欲说还休”的含蓄之美，传统昆曲的音乐没有太情绪化，中性的，但“青春版”《牡丹厅》里，许多音乐是阐释性的，烘托情感的。今晚《惊梦》的演出，杜丽娘上场只是用“小锣”垫了一下台步，“小锣”是没有情绪的，而“青春版”里，一上场就用音乐渲染出“花园”这个环境，有时太音乐化的音乐是一种灌输，教导观众怎么看这个戏。

　　中国古典戏剧的神髓在于“留白”，虚拟的场景及动作，在虚实之间运动。当你越是想告诉观众“这是什么意思”，艺术就失败了。

　　《第一财经日报》：太“安静”的艺术，对演出水平的要求也更高，因为一静下来，什么都暴露出来了。

　　柯军：昆曲音乐的特质是“静谧”，在一个绝对安静的空间里，极细微的古琴声也能充满空间。好的音乐需要各种器乐在无限的静中，相互衬托。演出之前，我总是提醒我们的乐手和演员操练自己安静下来，直安静到不觉得自己的存在。

　　《第一财经日报》：园林艺术与昆曲艺术有怎样的关系？是否考虑过将《浮生六梦》这出戏固定在某个古典园林里演出？

　　柯军：园林与昆曲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曲艺与园艺，曲境与园境是相通的。清代的戏曲家李渔又是园林家。过去士大夫造园必须先建造花厅，而花厅又以临水为多，或者再添水阁。花厅、水阁都是兼作顾曲之所。《牡丹亭·游园》唱词的“观之，不足由他遣”。“观之不足”，就是中国园林精神所在，一眼看不穿的含蓄之美。

　　此外，中国古典园林讲究宜坐，宜行，宜看，宜念。而昆曲则讲究一唱三叹，曲终而味未尽。但园林演出、厅堂演出是太奢侈的艺术，我们需要更多的普及演出、大剧场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