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有种宿命的意味。”多年以后,陈凯歌在电影《梅兰芳》杀青后这样感叹。因为父亲与梅兰芳的私交,幼年时他偶尔会被送到梅家住上一两天,印象深刻的正是上述两个片段,以及附带的北京旧日风情。
4岁的陈凯歌并不了解端坐在沙发里的那个人是谁。他有一半脸隐在黑暗里,身体笔直且纹丝不动,仿佛镶嵌在夜色中。他隐约流露柔媚忧伤的气息,但又是不连贯的,好象在某刻会像空房子里被扯断的乐器一样爆发,划破夜的静谧。清晨,陈凯歌又会见到他,换了一身仿绸白衣,在院中央舞剑,他一只手上指苍天,另一只手持剑向前,白鹤亮翅,提足摄气。那是间旧王府,院子里有棵柿子树,出门一拐就是护国寺胡同,挑着大箩卖小油鸡的汉子走进胡同,不用吆喝就围了一群孩子。卖小金鱼的担子上,一头是木桶,一头是玻璃缸。还有卖花的老汉,用丝线把晚香玉一串地穿了,挂在好动的小姑娘头上,一跑,小胡同里就香气弥漫。
“好象有种宿命的意味。”多年以后,陈凯歌在电影《梅兰芳》杀青后这样感叹。因为父亲与梅兰芳的私交,幼年时他偶尔会被送到梅家住上一两天,印象深刻的正是上述两个片段,以及附带的北京旧日风情。幼年陈凯歌与梅兰芳并无交流,当有人介绍说:“这是陈导家的小孩儿。”梅先生也仅仅是轻轻应一声:“哦——”。电影《梅兰芳》为他提供了一个触摸梅兰芳心灵的机会:“好奇是最大的驱动力。我要找寻一个人,一个在历史红尘中被泯没的人。”
这找寻的目标,并不是一代宗师,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不想把我们的主要描述方向放到他的成功上,一点儿没想。他的成功众所周知,到了男人皆欲娶女人皆欲嫁的地步。但他的成功不是当了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而是在台上比女人更女人,在台下比男人还男人。我们调子不高。没想把梅兰芳看成伟大艺术家、圣人或民族英雄。我一直在想,他身上究竟是什么吸引了我?他的一生中有太多太多的苦痛和矛盾。我们看到他的东西都很矛盾:只有光辉,却很少人知道他有一个可以说是苦不堪言的童年。出生在南城的李铁拐斜街,那曾是八大胡同之一,娼优并列,处于社会底层,像极了印度的untouchable people,贱民。4岁丧父,14岁母亲去世,过继给伯父。7岁开始学戏,老师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没有吃戏饭的命。’我们看到他作为一带伶人的领军人物,看到他巨大的成功,却不知在最初时,观众只看到他的年轻漂亮,并未领略其技艺。他67年的人生中充满了挣扎与困顿。我们常说有人应运而生,有人应劫而生,他便是应运而生。中华民国前,女性不能进戏园子,恰是他吸引大量女性观众走进戏园。初出道时,可能由于慈禧的缘故,生旦净末丑,旦排最后,梅兰芳的出现,造成旦角可以挂头牌,甚至生旦并列的情形,实际上他改变了京剧行当角色之间的排位。他无愧地代表了那个时代。我希望能带着观众走到已经成为历史背影的梅先生面前,看看他到底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