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章竹林和他的女儿“花花”
在金华,有一对父女,他们立足金华草根文化,与地方曲艺结下了半生缘。父亲章竹林小学文化,却获得了发稿量170万字的骄人成绩,作品形式包括道情、小锣书、表演唱、独角戏、快板、唱词、故事、散文等,女儿章晓华曾饰演金华电视台方言轻喜剧《二十分可乐》里的小保姆花花,现在的她也开始奔走于乡间,采风、创作、编排,参与到传承金华曲艺的年轻队伍中。
在她眼中,他是个来去匆匆的父亲
章竹林出生在上世纪40年代的金华农村,那时候大家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很多农户的孩子都在小学二、三年级时就辍学了,“当时我们家条件也一样,但是父母却坚持让我读完了小学六年级,我很感激他们,否则我就不可能走上今天这条路。”章竹林回忆说。
少年时代的章竹林非常喜欢看书,但那个年代书却异常难找,他从父亲那里拿来两本古书,一本是《古文观止》,另一本是《今古奇观》,他特别喜欢这本书中的一些诗词,当时,很多字都不认识,手头也没有字典,他就一个人躲到安静的地方琢磨,联系上下文一遍又一遍地看,渐渐积累下一定的文字功底,“我爸那时候读书真的是如饥似渴。”章晓华说。后来,他开始学着诗词创作,“被退稿100次,我就会投第101次,退稿200次,我还会投第201次,后来,我的执著终于打动编辑,给我发表,让我有了更强的动力。”章竹林说。
经过十几年勤奋的练笔,章竹林陆续发表了一些作品,也逐渐被当地文化站所熟知。但真正与曲艺结缘是在上世纪70年代后,章竹林回忆说,当时的罗埠文化站站长吴瑞涛送给他一套《农村小晚会》的丛书,每本里都有小戏、快板等金华唱词、歌曲作品,章竹林看完后,便开始试着写,“当时农村的文化娱乐生活非常贫乏,写的东西能让大家在一起笑一笑是当时创作的初衷。”章竹林说。
那时,章竹林坐在田埂上和人聊天;走进茶馆,听人聊乡邻琐事;他喜欢找生活中各种角色的人物交流。“扫地的,看厕所的,补鞋的,卖唱的,卖菜的……各种各样的人,我都会坐下来和他们聊天,和他们交朋友。”章竹林介绍说。后来就有人描述他是“上面口袋笔杆子,下面口袋小本子,听到什么新鲜事,随手写下几行字。”章晓华回忆说:“到了周末,我爸就一个人躲到小山坡上的破房子里写东西,有时候中午都不回家吃饭。”回到单位章竹林又趁着吃饭的间隙改稿子,后来,他的作品渐渐地被搬上舞台,走出金华,走出浙江。“那时候我还很小,我妈让我爸带孩子,我就跟着去看热闹,在演出现场他都很忙,都不怎么管我,其实我那会儿也很少去读他的作品,有一次在广场上看到小品《“多味”手机》,笑得肚子都痛了,当时也不知道是爸爸写的作品。”章晓华回忆说。
父亲永远是女儿的标杆
2010年,章晓华被调到婺城区文化馆工作,开始真正的曲艺生涯,主要从事剧本创作、编排节目和现场导演等幕后工作。章晓华在演绎事业初露头角之时忽然走到幕后,这让很多人在惋惜之余都很诧异,“因为父亲。”章晓华给出了答案。章竹林退休后,一直希望有人能继续金华地方曲艺创作,能出群众喜欢的作品,但眼下金华曲艺说唱艺人本就不多,能创作的更是少之又少,老人家很是忧心。“我爸把他一生中最黄金的岁月都献给了曲艺,我妈说我爸为了创作把家当成了旅馆,曲艺创作对他来说,已经不能用‘事业’这个词来简单描述,近乎是整一段艺术生命。或许在我爸看来,我做曲艺创作还很不够格,在外面我爸对人都很随和,其实在家里他脾气很大,很倔,很爱面子。他对作品的要求非常高,我会坚持练笔,努力把它做好,其实我的有些脾气和他很像。”章晓华说。
在章晓华眼中,父亲的作品永远是他的标杆。真正做曲艺的这三年里,章晓华读了很多父亲的作品,“我觉得我爸有几个作品特别不错,包袱很多,一个还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另一个又埋下了伏笔,故事情节一波三折,挑战着情节发展的无数可能性,最后还能让人捧腹大笑,就是那种‘轻巧的逗乐’,有时还能‘寓教于乐’,我在朝着爸爸的方向努力。”
现在,章晓华常常到农村,给村民排练曲艺节目,不同于章竹林当年看到自己的作品被搬上舞台后看节目时的欣喜、轻松与恬淡,章晓华在舞台演绎上有了更多自己的理解和追求,她更关注节目在舞台上的整体效果,比如演员的表演状态和表演时的一些细节演绎。章晓华对曲艺的认真和热情感染了参演的群众,在她的细心排演下,在金华农村也出现了一些较好的曲艺节目。在市区,章晓华挑选了10名儿童学员,进行了近两年的培训,“我就教他们讲故事,只有讲好了故事,说唱艺术才有扎实的功底。”其中,陈雨清在2012年浙江省首届故事大赛中获得金奖,马慧佳在2012年浙江省地域民间故事少儿大赛中获金雀奖。
她成长在他的梦想里
章竹林从年少时就爱好文艺,到文化馆工作是源于一次到文化馆投稿时瞬间产生的梦想,“那里面有唱歌的,跳舞的,拉二胡的,说相声的,画画的,氛围非常好,要是能在这里工作,那该多好啊!”章竹林回忆说。到文化馆后,女儿章晓华便得以在文化馆家属院里长大,自幼受到了良好的艺术熏陶。“每天放学回家我就能听到隔壁舞蹈老师给来培训的孩子打拍子,声乐老师教他的学生练声,还能路过美术老师的房间看到他在画画,底下一楼就是图书馆,我有时间就可以窝在里面看小人书和儿童刊物,周末就更热闹了,因为老师们都在给各自的学员辅导,我都能看到、听到。”
遗传的文艺天性和后天的艺术熏陶孕育了章晓华童年的艺术萌芽,孩童的兴趣如雨后春笋,定然是不安分的,也是藏不住的。“写作业的时候,我会中途歇一歇,在本子上画画,画个大美女什么的。”章晓华回忆说。可惜来去匆匆的父亲从未发现,却在不经意间差点让女儿从此隐藏起了天性。
那是章晓华上小学的时候,学校组织跳傣族舞,演出结束后,妈妈把戏服改良,给晓华添了条鲜艳的花裙子,她非常喜欢,天天穿着它,可碰巧有一天遇上爸爸刚回来,看到她的考试成绩依旧不温不火,稳居中上,便忽然火冒三丈,把她心爱的花裙子丢上砧板,拿菜刀给剁成了一根根布条。“那回真的被吓着了,后来几十年里我的衣服都是黑色、灰色等暗色系的。”
最终,章晓华还是选择了艺术,就读了幼师,也因此有了放飞梦想的机会,暑假里她开始跟艺术家老师们系统地学习专业技能,“当时我跟着洪爱琴老师学舞蹈,跟倪祥庆老师学声乐,跟应青老师学画画,他们可都是金华文艺界有名的老师,羡慕吧?”章晓华不掩率真天性。
幕后“花花”不为人知的故事
后来章晓华如愿当了一名音乐老师,在学校里给学生排演节目,偶尔也自己上台演一个角儿,但最大的转折还是因为自2006年起饰演了《二十分可乐》中的角色小保姆“花花”。
参演《二十分可乐》在章晓华看来十分偶然,“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走上这条路,当时压力也特别特别大。”剧中六个角色,在章晓华看来,其余几位均是有科班背景,演出经验丰富,其中几位更是业内翘楚,而自己几乎从未面对过镜头。刚开始,她甚至不知道如何背台词,“好不容易找到了状态,台词忽然忘了,记住了台词,感觉又找不到了,感觉有了,台词也对了,配合又出问题了,几次下来就开始慌,慌了就错,错了压力就更大,还好导演耐心,鼓励我,引导我,无数次的重来,直到拍摄成功”章晓华回忆说。回到家,章晓华和父亲说起工作压力,偶尔也会在爸妈面前掉一掉眼泪缓解一下情绪,章竹林看着心疼,也会劝女儿,”要不,我们不去了?”
大概倔强也是会遗传的,“我觉得我爸一定是担心我的表演不够出色,他心里没底,不够相信我。”章晓华决定要挺下来。她跟着剧组里每个人学习,用心观察每个环节,“从剧组里,我学到了很多专业的东西,比如,导演的导戏方法,对我现在排演曲艺节目的帮助很大。”章晓华回忆说,渐渐地,她也摸索到了记台词的方法,同时也能很快找到感觉,表演开始“溜”了,而“花花”这一角色也随着剧目的不断推进,深入人心,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直到现在,章晓华下乡,不需要做任何自我介绍,便有乡民热情地上来打招呼,“我认识你,你是花花。”
希望她在曲艺工作中更上一层楼
在章竹林眼中,女儿擅长组织排演,又有《二十分可乐》的舞台经验,在曲艺传承上有一定优势,金华曲艺作为说唱艺术,文字作品最终以舞台上演员的语气、语调、语言节奏、肢体语言及脸部表情传递幽默元素,导演这一环非常重要,而且,现在的舞台不似从前只是一个狭小的方格,两个人往上面一站,整个舞台就满了,现在的观众对舞台布景要求非常高,相应的灯光舞美也能很好地传递情感元素。
在曲艺创作上,章晓华亦是另辟蹊径的,“我是个平凡的母亲,我要照顾好我的女儿,我也是个平凡的女儿,为了父亲,我也想做好曲艺,我很少有时间和精力每天漫游在村里乡间,但我会像记者一样根据消息去采访,了解很多人的故事,获得创作素材。”
章竹林谈起女儿的曲艺创作,脸上仿佛有了愁云,慈父的爱心萦绕在话语间,“曲艺创作是件很费脑子的事情,我老了,写不动了,窝在破房子里好几天,写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笑了,女儿写好了给我改,我也动不了笔了。曲艺创作这条路很难走,我还是希望单位和领导都能给她多一些鼓励和帮助。”自从事曲艺创作以来,章晓华便每年跟着父亲去给金华民间老艺人拜年,跟父亲请教几十年创作生涯中积累下的方法和经验,现在正在与父亲一起整理金华道情的史料,准备父女齐上阵,联名出版。“我和我的女儿都很热爱曲艺创作,都希望能给普通老百姓带去欢乐。我现在找出了很多我以前的作品,打算分类后合集出版,当是一生创作生涯的总结。”章竹林说。